玄福楼的对联比赛,就设在楼下的大厅里,有临时扎起的台子,后面墙上悬挂着对联比赛的横幅大字,前面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台子四周是一溜架子,用来挂放对联的,虽然简陋,却是过年时很多人爱来的地方。 这种比赛如今是第四次了,最初时,只是些文人墨客凑在一起搏个乐子,凑个雅兴,后来就把出色点的对子拍卖了,用以周济那些过不了年的流浪乞丐,次一点的就送给了贫民百姓。 当然这一切都是玄福楼老板钰道林一手操办,最后发展成轰动京城的慈善聚会。那些官商世家、富裕之户,也乐于施善买名,风流儒士更想借此机会一展才情,所以一年比一年规模大,上至名人贵族,下到底层贫民,成了朝廷支持,众人捧场的盛会。 君玉两人到时,门口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里面一阵阵喝彩喧闹声。她俩费力的挤着往里走,还没到门口,一个酒楼伙计便迎了上来,君玉认识他叫福子,问道:“你们六爷忙着了吧?” 福子道:“没有,没有,他一直等茹爷哪,没想到明公子也来了,他一定很高兴。” 福子喝开门口的人,领他们进了大厅,里面台下围了很多人,君玉还未看清台上的情况,福子就把钰道林喊来了。 钰道林今天穿了件玄青色紫貂织金长袍,明珠翠玉拢腰,华贵中增了沉稳,减了几分飘逸,显得比往日端庄。 他迎上来一礼,说道:“二位大驾光临,荣幸荣幸,是到楼上雅座,还是下场一试?” 君玉两人回礼道:“今日不劳六爷,我们只是凑个热闹,见识一下京城高才,六爷只管去忙。” 道林会心一笑道:“那就依着二位随意,不妨也试试才情,二位的学识我知道,并不逊于他们。”说完自去招呼对面那些坐着的宾客,那帮人是今天的财神,不可怠慢。 君玉扫了一眼,只有一个熟人,盛华楼的高老板,眼睛不禁在他身上停了片刻。 修平拉拉君玉的衣袖道:“怎样,想不想一试?” “不忙,看来兄长与这六爷挺熟的?” 修平意味深长的瞅瞅道林的背影,说道:“这人心思聪明,他的手段无处不在,像我这样现管的官员他不会放过的。” 此时场中守擂的是位中年儒士,前面已败下去三人了,架上挂着几幅写好的对联,有朱红、翠绿、柿黄等颜色,花花绿绿的。旁边是为比赛执笔的老先生,从对联的字迹上看,他的笔法也属上乘。 主持比赛的是酒楼账房先生徐九,四十开外,留着三缕山羊胡子,小眼睛里透着光彩,高声说道:“下面谁还要上来,这位先生可是连胜三元的擂主了,还有哪位高人想上?” 修平悄声道:“你看到这位吗,他肚子里的小九九挺多,这家的账目看似凌乱,却是滑的让人抓不住把柄。” 君玉问道:“你是怎知道的?” 修平碍于是大庭广众场合,简单说道:“他们不仅开酒楼,暗地什么货都接,连走镖都干,账上大笔进,大笔出。这些六爷不经手,外人一点看不出来,我是在查一件案子时知道的。” 君玉听了很感兴趣,说道:“以后再发现这些,不管违不违法,你都要告诉我,我也在查一件大案,与他们有关,日后我再找你谈。” 修平见道林往这儿看,回了一笑,对君玉道:“明公子真不上吗,那愚兄可就在你面前献丑了。” 见君玉点头,他迈腿上了台子,拱手道:“这位仁兄请了,在下来的晚,请把上联再说一遍。” 中年儒士启口道:“一元复始年年岁岁岁月添新,请。” 修平笑笑,接道:“万物皆苏家家户户户开福临。” 儒士又道:“夜夜苦读三更灯火五更鸡。” 君玉一旁心想,这可是儒生最铭心的感受了。又听修平对道:“圣贤指路三元及第五登科。” 那儒生连声道:“佩服,佩服,”他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出一联道:“新都迎新新年新人欣欣向荣。” 修平这次费了些心思,接道:“春元接春春日春情椿椿增寿。”台下起了一片喝彩声。 儒生拱手说道:“在下甘拜下风。” 修平还未答话,台下有人说道:“先生请歇息,让我来。” 说着,一位身着清雅的青年跳了上来,身手矫健,明眸皓齿,与台上的修平比,更显得儒雅贵气,不过手中却提了把剑。 徐九上前一步拦道:“这里是比文的诗会,不是比武,小兄弟还是下去吧。” 那人把剑一撂,说道:“我也没说打架呀,六爷都不拦我,你干嘛管我。” 君玉看这人清秀,眉眼细腻,再看两耳脖颈,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与自己如出一辙。那清脆悦耳的语音,比自己还显眼,并且还是玄福楼的熟人。她给台上的修平使个眼色,意思是这不是善茬。大概修平也看出端倪,略略有些迟疑。 那青年看着修平这身打扮,就没放在眼里,说道:“请出上联吧。” 茹修平想了一下道:“望梅春入画。” 青年接道:“推竹月摇魂。” 修平一笑道:“吹箫引彩凤。” 青年又接:“折桂梦素龙。” 君玉听着暗暗想笑,这修平是想对小姑娘留点情面,对方也倒认真,不能说没点才情,只是这哪像是对春联啊。 看对方一脸得意的样子,估计是不想放弃,修平便想说一个难的,让他知难而退,便道:“麒麟献瑞紫云生辉山河喜迎盛世。”君玉知他是用东征大军的事例出的,不知这姑娘知不知情,别糟蹋了好句。 句子一长,那人还真有点为难,君玉见他嘴里默念一时没出声,怕他对不好,索性上台道:“让我来吧。” 不想那人一急,看着修平脱口道:“乌头布衣纵吐莲花江湖沉积为泥。” 君玉吓了一跳,看看修平倒是没生气,可台下一人说道:“你是何人,对此龌龊句子,糟蹋我朝盛世!” 君玉定睛看去,不禁一愣,是鲍硕站在那里,蓝色长袍,反边暖帽,腰间辫织宽带,典型的蒙古汉子,他怎么这身打扮进来了?刚才修平的上联让这姑娘一对,非把这位太子惹恼不可,他可不一定看出那是位不知深浅的小姑娘。 修平也看见了,忙拉君玉过去见礼,因都是便服隐出,所以只行了寻常礼,君玉道:“这位小兄弟也是一时心急,冲着正林兄置气,不能怪他。” 不想那青年还不知趣,说道:“我对的又没错,干嘛怕他?” 这一搅合,把场上人的眼光都吸了过来,鲍硕的打扮更显眼了。 果然钰道林上了台,把那青年拉开,对鲍硕道:“这位先生恐是误会了,我们比赛联句,是凑个喜庆,与朝政无关,就是有个低俗点的,不过是逗个乐子,也糟蹋不了什么。” 君玉见道林不认识太子,怕他惹事,忙道:“六爷,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鲍硕公子,刚才是有点误会。” 听了这话,道林的脸色缓和了,嘴角微微笑了一下,面前这人也恐怕是位蒙古官员了,不易再说什么。他转身对那位青年道:“对不上来就认输,不可侮辱别人,还不向茹爷道歉。” 修平一旁忙道:“不碍事,就是图个乐吗,说的还真像我,” 他呵呵一笑,又道:“那我再出一联,考考这位小兄弟。”他略一思考道:“足生暗香灼灼芳华终为骨。” 君玉知他是回应刚才的被辱,语句却是文雅多了。 道林听出茹修平的报复,并不生气,这种文人的辛辣司空见惯,怕是已看出了这青年女扮男装的身份,还是留了面子。他笑道:“茹爷两句上联出的好,他恐是对不出好的来了,还是都给明公子留着吧。” 君玉知道他是给双方台阶下,让自己来收场。便道:“那我就勉力献丑了,第一句是麒麟献瑞紫云生辉山河喜迎盛世,我对,天昭日月润泽苍生百姓舞庆升平。第二句足生暗香灼灼芳华终为骨,我对,万生之灵周而复始承天赐。” 修平第一个叫好,说道:“这才叫对联,不愧为当年的头名状元。” 道林也说道:“大气,但愿苍生多升平,不叫疾风落幽燕。” 鲍硕默默听着,没再开口。 台上的徐九说道:“现在守擂的是这位明公子,他的联句大气磅礴,堪称绝句,哪位再来?” 君玉听着暗笑,你都把我的吹成绝句了,谁还能来。 这时外面挤进来一个蒙古人,在鲍硕耳边说了几句,鲍硕脸立时沉了下来,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对君玉道:“请借一步说话。” 君玉和修平点头向钰道林告辞,随鲍硕出了玄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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