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临凤厅南面的梅林,此时枝桠含苞待放,梅林中溪水流过,载着冬季被风吹落的片片残叶,顺流而下,荒漠中蕴含着即将而来的生机。  茹修平顺着溪水漫步走着,把那件镶有银虎毛皮领的水墨色披风,往身上裹了裹,抵御着深冬的寒风。他喜欢在冷风中散步,这凉凉的空气能让自己头脑清明,也能时刻圈住胸中炽热的燥气,让他永远在人前保持那种不羁的洒脱。  莺儿从临凤厅出来,唤道:“茹大人,还是到书厅里坐吧,那里暖和些,我们大人还要等一会才过来,我给茹大人泡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呢。”  修平笑道:“叫莺儿姑娘费心,在下谢过了。”  莺儿道:“茹爷是常客,今天咋客气了。”  修平边回书厅,边说道:“每次来,都是让姑娘上茶倒水,殷勤之至,理应要谢了。”  莺儿斟了一碗茶,放在案几上,说道:“这是奴婢该做的,难道茹爷府上没丫鬟么?”  修平道:“就是几个看家护院的,和一个跑腿的小厮,哪有丫鬟,我自己过的挺好,使不惯她们,就是我母亲身边有个小丫头侍候着。”  莺儿笑笑,这位茹爷是朝廷大臣,可平时看着倒没有那些官爷的架子,说话行事挺随意,不大讲究。她给火盆里添好炭火,说道:“茹爷坐着,奴婢先告退了。”  修平点头,看着莺儿娇小灵巧的背影,透过背影望着由近到远的梅林,眼前似乎想象出了繁花似锦的景象,一个端庄妩媚的倩影在花丛里闪了一下。  他自嘲的笑了,喝了一口茶水,发现桌案上一张信笺,上面字迹娟秀,是一首律诗。他细细看着,不禁读出声来,旧营去远廖无迹,梅园新蕊发几枝。花落他乡寻不见,晨曦朦胧遇故知。  “正林兄,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君玉说着,走进厅来,把身上的披风褪下,搭在衣帽架上,继续说道:“这几日天阴的厚,总要憋出一场雪来,过一阵雪中赏梅才好呢。”  不见修平答话,才发现他手里的东西,便道:“噢,那是拙荆随便写的,让你见笑了。”  修平笑道:“哪里,我是一粗人,比不得明堂,看这字迹娟秀,就猜到是尊夫人手笔,你的字比这刚劲多了,都不像是出自你这书生之手。”  他哪里知道,君玉是为了掩饰自己才刻意练的。  火盆里炭火烧的很旺,屋里暖融融的,修平脱了披风,与君玉对面坐了,说道:“今日明堂这样兴致,叫我来,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是啊,要不怎会把你这大忙人请来,”  君玉把案上压的一封信抽了出来,说道:“兄长请看,这是王元帅从辽南传来的密信,现在皇甫敬已经被救,而且还拿到了刘捷所有的罪证,不想他除了陷害大臣,导致皇甫兵败,还真的通敌叛国。”  修平认真看着,边说道:“去年我就猜到这王华不是真名,果然是皇甫家的后代,他们平白遭此诬陷,也该有出头之日了,只是不知他的家人怎样了?”  “兄长还不知吧,这东征军里还有一支几千人的女兵,领军的就是这皇甫家的大小姐,那可是一位有勇有智的女将军。这次她领兵深入高丽,不但救出父亲,还说服了一名高丽大将,促成了与沁肃王平叛议和的协议。如今东征军顺利平了战乱,高丽交了降服表章,不日就要班师回朝,里面有她一份功劳呢。”  修平默默听着,低头品着清茶,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悸动。  自那日挫败刘捷诬陷阴谋后,君玉回府立即给少华写了封信,信中严厉斥责他不能及时上报军情,造成被动,议和之事也不该先斩后奏。谁知信刚送走,少华的军报就来了,里面详细说了与高丽协议的过程,言明实在是事情紧迫,来不及请示圣旨,请恩师在皇上面前替他请罪,并恳请皇上下旨议和。又说邬必凯剩余部队已被困清川,全歼指日可待。  果然不久就传来清川大捷的消息,邬必凯自刎,剩下的士兵表示愿随元军南下平叛,拥护沁肃王。这次元军没费一兵一卒,完成了对邬军的最后一役。如今战事平定,班师在即,少华在密信中又说邬必凯自杀前交出了刘捷通敌证据。  数桩好事,能不让君玉开心吗,她见修平只是心不在焉的喝茶,竟无一语,不知他是何心意,便说道:“正林兄怎么啦?你不为此高兴么。”  修平这才抬头,一脸笑意道:“哪里不高兴,我是高兴的无语了,哪能比明堂这样的伶牙俐齿。”  君玉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回敬道:“那兄长该找一个伶牙俐齿的妻子,免的在家这样索然无趣。”  “我若闷了,就来这里听明堂说话解闷,何必找那麻烦,说正经的,这刘捷的气数也该尽了,我与赫兄整了那么久的材料,总算用上了,我连做梦都是好事,能不高兴吗。”  “你这一说,我又想起来一件事,那次听鸿深大人说后,我瞅机会拜访了下鄂尔多大人,不想他真是装病,对刘捷满是怨言。经他指点,我在多多副使那儿找到了皇甫军的数封求援信和皇甫少华的诉状,想不到这枢密院不少人只是被刘捷的权势吓倒,与他并不一心呢。这多多当年听詹木尔指示销毁证据,他怕以后被追查责任,竟把这些东西藏了起来,这下刘捷罪责难逃,太后也保不了他了。”  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君玉感到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又乘兴道:“去年梅开时,正为东征事忙的没心思赏,今年好事连连,到时就请兄长过来喝酒赏花如何?”  修平道:“正有此心,一年到头忙的不可开交,如今玄福楼又被朝廷关了,闲了也没个散心去处,只有叨扰明堂了。”   听了这话,君玉心里有了一瞬间的失落,然后道:“你这一提醒,我也想到了,索性多请几位儒雅的同僚,还有那些翰林院的同年,一起聚聚。”  “好啊,还是你想的周全,若那时东征军能凯旋,也把元帅和金彪叫上,你大婚那天,我就发现这两人不仅是武将,才情也不错,金彪的那幅梅花图精湛的很,不妨到时让他即兴作画,凑个雅趣。”  君玉听了,与对方会心一笑,其实她这次还是专为眼前这人筹划的哪。  放眼窗外,梅苞正浓,流水潺潺,她似乎已闻到空气中的清香,一丝莫名的希冀,不知到时会不会也迎来自己的春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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