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座很大的酒坊,连着几座院落,就像卢兴说的,这响水庄里独一无二,光仓库占了两个院子,存储最多的就是粮食,这些粮食如今在火灾中被暴漏的一览无遗,这样的数量,估计能用到明年夏收,少华又带着士兵查看了正在酿酒的作坊,心知肚明。  鲁员外带人查看了粮食受损的情况,一张脸哭丧的那叫个难看。宿绍祖拉着庞总管叽咕了一会儿,又吩咐了姓鲁的几句,才一起走到少华面前。  庞总管陪着笑脸道:“今日蒙王爷赏光,不想受到这种惊扰,实在抱歉,是下官治理不善,望王爷海涵。”  少华知道自己身担平叛刻不容缓,没时间处理此事,不想打草惊蛇,可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们明知朝廷停了河间的酒坊,却私自开禁,是不知道还是明知故纵,得了多少好处?”  “王爷不知,下官也有隐情,”庞总管说着给鲁员外使眼色,姓鲁的一招手,几个伙计抬着几大坛酒过来,还有捆好的几头活羊,咩咩的哼着。  鲁员外笑道:“这是小的孝敬王爷的,给军中的弟兄们尝尝,还请王爷多多照拂,小的也是替侯爷办事,王爷就莫问了。”  少华换了笑脸道:“鲁员外好大方,不过如今灾荒年还能囤积如此多的粮食,不知是从何处购得?”  “王爷放心,是小的花高价买的,都有账目可查,不会触犯律法。”  少华便道:“员外的心意本王领了,军有军规,战前不许饮酒,军情紧急,也不容本王管些闲事,就此告辞了。”  出了响水庄头,几车粮食草料也被卢兴送出,少华拱手作谢告别。  走了不远,一直隐在暗处的黄敬杰几人赶了上来,说道:“统领这招真管用,这狗官不敢吭一声。”  少华道:“这些人面上对我们恭恭敬敬表示支持,可碰上真格的,他们就会拿老百姓开刀,平时不知搜刮了多少,只是上坑朝廷,下欺百姓就是了,要不是你们查出实情,还不知让百姓怎么骂我们哪。”  黄敬杰又道:“刚才趁乱我们看了下,这家酒坊的储粮很多都是上好的精米,够得上漕粮的标准,我看里面一定有问题。”  “我已经注意到了,只是现在不能打草惊蛇,等弄清楚再报给郦大人。这次叛乱恐怕与这些官员有关系,叛军对治河的几位官员只扣不杀,就是留了后路,我想,只要处理得当,恩威并施,不难降服。”  以东征军当年练就的速度,没用两天就到了叛乱地区,能看出他们劫掠后的痕迹,县城城门紧闭,地方官府兵丁和临时抽调的乡丁们日夜巡逻,许多地方县令乡绅纷纷表示希望官兵尽快平定叛乱,还他们一个安定。大军所到之处,大庄小村能逃避的财主们都带着家眷细软进了县城,那些没处去的也把粮食藏得藏埋的埋,关门闭户。又是农闲,那些因干旱出的稀稀拉拉的麦苗被片片残雪覆盖着,更显的荒无人烟。  少华、熊浩带着几个士兵连敲了几户大门,空无一人,最后好歹找到一家,一对老夫妇开了大门,让他们进了院子。他们的儿媳和一对孙儿女,躲在屋里战战兢兢不敢出来。  少华道:“别怕,我们是来剿匪的朝廷官兵,既不抢你们,也不会抓你们的丁,你们家的精壮年都去哪啦?”  老汉瞅瞅这些人,老实说道:“大儿子原先出河工,这一乱,他胆子小,不敢跟着,就不知躲哪儿去了。小儿子从小跟着姨夫读书,是东平乡试的秀才,县城里穷教书的,听说被治河的官爷叫了去,也是下落不明。军爷到了,小的家里穷,没什么招待的,还有只老母鸡,我这就杀了,”  他看一眼老伴道:“不是还有半袋朝廷给的赈灾米吗,拿出来给军爷做了吃。”  然后对着少华他们道:“对不起,就这些了,家里本来还存着有点过冬的粮食,可官府说是平叛征军粮,叛军又说是为百姓杀贪官打天下,一来二去的都拿走了,这还是我偷着藏下的小半袋,没有了,不信军爷可搜。”  少华,熊浩默默听着老汉的诉说求告,心里酸酸的内疚,少华看看桌上放的掺了米糠的菜团,伸手挡住要去拿米的老大娘,说道:“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那些掠夺百姓的军队,因我们这些官员的失误,才会让百姓遭此困苦,是我们对不起百姓,我只是想问一下这村里有几眼井,想埋锅做饭。”  “井倒是有,我这院里就有,可旱了两年,没多少水了,你们人多恐掏干了也不够。”  “那附近有没有可用的水源?我们一路都没见到过有。”  “从这儿往西一里多地有条黄河的支流流过,十几年前就决堤泛滥成了一条小河,虽是旱,可也有水流过,反而变清了,田里这些麦子都是我们用肩挑来点上的。”  少华对熊浩道:“兄长就安排让他们去西边的河里取水,就地扎营埋灶,再让他们扛两袋粮食过来。”  熊浩点头会意,安排去了,不一会儿带着两名士兵把粮食扛了过来。少华对老汉说道:“这些粮食你收下,不多,也能帮你们渡过这一冬,村里人若有缺吃的,也能接济一下,我们就不一一敲门打扰了。”  老汉楞楞的立着,突然对里屋喊道:“顺子他妈,快去炒点米和枣煮水,让官爷们歇歇脚。”说着把少华他们让进屋,搬过几张条凳坐了。  带着糊米香味和枣香味的汤水,热热的端了上来,老汉道:“你们这一路没水,也定是渴了,喝吧,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水,怕比你们南边的茶叶都好喝,尝尝。”  少华熊浩等人,连闻带喝,甜香适口,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口味。少华不禁问道:“这样做实惠解渴,还好喝,确实比茶叶另有一番风味,不过,您怎么知道我们是南边的人?”  “你这口音不是江浙那边的吗,还有这位,”老汉看看熊浩道:“他的口音更重,尽管带了些京都的腔,可还是听得出来,是临安那种特殊的江浙味儿。”  两人不禁佩服,熊浩道:“老人家定是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否则怎会分的如此清楚。”  “哪里,是以前年景好的时候,我经常去运河码头用粮食土产贩运些南边的货物来卖,见过不少临安的商人,还救过两位被官兵追杀的兵士,说的也是你们这种话,他们说自己是临安人。”  少华一怔,追问道:“他们是哪里的兵,叫什么?”  老汉道:“不知道,他们没穿军服,是我看出来的,说是被朝廷的奸臣所害,让官兵追着灭口,我把他们藏在运谷草的车上才躲过去,都四五年了,名字记不清,好像他们也没说明白。”  少华问道:“你知道他们逃往哪里去了吗?”  他见老汉摇头,不禁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而问道:“这附近出河工的是不是很多,这次叛乱就是以河工为主,我想这治河的工程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老人家能知道一些吗?”  “这里出河工的不多,那些人都是重灾区的,没有活路,又拖家带口,指望以工养家,听说不但发粮食,还发饷银,说的天花乱坠,要不怎么能招了这么多人哪。”  “饷银?”少华不禁一愣,这种信口开河的事朝里倒没听说。  “可不,这种好事哪有,听儿子说后来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被士兵赶着没白没黑的干活,不反才怪。”  少华气道:“这几年北方灾害不断,朝廷为了筹措救灾,停了不少工程,就是前朝也难做到,又调拨了那么多的粮食和现钞,想让治河能顺利开工。这些人既然贫困,能让家里人吃饱饭还不知足?信什么饷银,他们怎就不明白,治理黄河也是能让他们受益的长远大计,竟还要挑起动乱,闹得民不聊生。”  老汉也道:“官爷这话,小的也明白,若这些当官的都像您这样体恤百姓,谁还会造反。说是被逼的,可小的也不希望这样,这么一闹,受害的还是百姓,那些坏了良心的官员照样没事。”  少华安慰道:“老人家别担心,这些引起百姓叛乱的贪官,朝廷不会放过的,等查清了一定严惩。”  临走时,少华嘱咐老汉一家对庄里的百姓说明白,这些贪官污吏不代表朝廷,皇上一定会把百姓放在心上。  老汉也对少华道:“小人姓王,大儿子王伯,小的叫王坤,官爷要能见着他们,若是没跟着闹事还好,若是犯浑,就请您高抬贵手饶了他们,对他们说,再不回头就不是我的儿子。”  冒着冬季的凛凛寒风,歇在田间的几万平叛大军还未吃完饭,就接到叛军对济南撤围南下,遭到德撒尔两万骑兵拦截的消息,少华恐有失,一面送信让益都军配合,一面领兵一阵急行,把叛军堵在东平路北部境内。  同时皇甫敬押运的粮草也到了,因出发仓促,军中储备的干饼肉干不多,都给了骑兵,少华手下这些人就喝了一路的菜粥,如今见了朝廷配给的粮食和牛羊肉干,个个高兴,合兵后的大军美美的吃了顿干馍肉粥,士气大涨。  皇甫敬还带了郦君玉对少华的指示,如何瓦解叛军,减少杀戮就成了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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