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京郊大营,踏着早冬的风霜,马蹄声声敲碎了原野的寂静。君玉跟在太子后面,虽是一身疲惫,却因满脑子的思虑感觉不到了。  鲍硕走了一阵,勒住马头,待君玉赶上,说道:“如今在宫外,大人不用多礼,就一起走吧,也能说说话。”  君玉加快了速度,与鲍硕同行,侧目看着眼前这位天之骄子。第一次对他这样观察,宽阔的额头,鼻梁挺直,眼睛和嘴巴都属于是那种柔和面善的五官,只是眼神与唇角却透着种笃行自负的神情。  为官三年,君玉除了朝中政事,与他不曾有任何私交,说话总是谨慎一些。而这位太子却对郦君玉情有独钟,是因了父皇的信任,也是因朝政上多次与他合作的默契。在他眼里,这位臣子聪慧机敏,为官谨慎,行事公正,又与自己年龄相仿。身为太子,冥冥中有种预感,今后在他执掌朝政的日子里,会与这位儒臣有种分不开的缘分。  鲍硕打破两人的沉默,说道:“这次朝廷选拔将帅,大人功不可没,真正做到了公平公正,选出的将领俱都是国家栋梁,现在我朝军队英雄辈出,后继有人了,以后东征的事宜还要大人一力承办。”  君玉道:“太子殿下,此次武试是皇上英明,又有太子鼎力支持,郦君玉怎可贪这大功。说起东征大军的事,下官还有一事犯愁,过几日,江北的两万军队就到京城,但离十万的募集相差甚远,若从西北调是否影响那里的平定,另外南方的骚乱不断,又牵扯了许多兵力,不知太子是怎么想?”  鲍硕叹道:“是啊,自我朝平息征伐以来,士兵退的多,征的少,连国内的叛乱都没彻底根除过,一旦用兵,方觉这几年的疏漏  。幸亏这次比武,有了良将,又练出了一支精兵,这个王华确是一位将才,等东征归来,就让他统练全国的兵马,带出批内能平乱,外能抗敌的军队,元朝的江山社稷就无忧了。”  君玉道:“殿下说的对,只是这王华毕竟是汉人,带领东征还可以,一旦平定战乱后再让他享有绝对的兵权,别说朝中的蒙古大臣,恐怕连皇上也不敢同意,太后就曾责怪过下官轻视蒙人,这和启用文臣汉官不同,皇上是不会轻易授权的。”  鲍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祖上自进入中原,确实杀戮不少,先祖排斥汉人,的确也是出于防范,这种仇恨会相持几代也难以消除。但毕竟是我们统一了中原,战争就是残酷的,当初嬴政的统一大业,不也是靠的武力吗,唐朝的拓疆辟地,称霸中原,让许多异族称臣朝贡,仍是靠武力。汉是刘姓,唐是李姓,宋是赵姓,打天下时哪个没有杀戮,只不过是同民族就是了,成王败寇,这江山汉人坐得,蒙人怎坐不得。”  听他振振有词的话语,君玉脱口说道:“杀戮,说的轻巧,那是屠城,你们屠了多少城池,还有记忆吗?”  话一出口,有些后悔,毕竟他是太子,当面顶撞,自己还是第一次。  鲍硕确实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了,自己信口一说,却忘了眼前这位是汉人了,只看他温文儒雅,不想说话也有咄咄逼人的时候。他抱歉道:“是我疏忽,忘了大人的感受,确实征伐时手段残忍了,不过,如今外疆平定,内政宽松,朝廷也为建一个繁荣和平的大元努力了,我们靠的勇力统一,确实在治理上欠缺,如果加上你们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开创盛世还有何难?”  君玉道:“如今皇上是明君,可朝中大臣们,却不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才需要我与大人的努力呀,希望大人摈弃成见,扶持朝政,至少是为天下百姓造福了。”  君玉回道:“我若想的狭隘,就不会举仕为官了,太子英明,心系天下,实属难得,是万民的福气,郦君玉敢不效忠。”  鲍硕忙道:“我刚说了,这不是宫里,你我不用打这官腔,我从小是拜汉官为师,如今可算是大半个汉人了。与王华结义,是我诚心想要一个汉族兄弟,不想还未登基,就被身份疏远了,如今虽不能与明堂兄弟相待,还是希望你能在外放下君臣之份,像朋友一样交心才是。”  这一番话说的爽快诚挚,让君玉感动,十分随性的太子虽被人看做稚嫩,却是热情的可爱。她笑道:“既然太子不嫌下官愚钝,以后在外就做朋友,既是朋友,我可就直问了,太子前一阵是否征用过一批战马?”  鲍硕道:“不叫征用,那是给东征大军的,只不过宿卫军里确有些退役的马需要换,是帖木儿说要在这批马里挑几匹补上,就几匹而已,怎么了?”  君玉道:“不只几匹吧,剩下大多是只有后勤能用的马了。”  鲍硕气的一勒缰绳,站住说道:“这个帖木儿借我的名义,截留东征的战马,可恶,我饶不了他。”  君玉道:“先别生气,太子查清后,如若属实,定要罚他一下,以示惩戒。不过,此事不要引起宿卫军与东征军的矛盾,就说是太子查到的。”  鲍硕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这事我来办,你也要尽快再与他们补充一些,免得误了出征前的训练。”  “殿下放心,山东的那批战马已在路上了,只是下官刚才问的关于调兵的事,不知太子可有什么好主意。”,  鲍硕笑笑,催马与君玉并肩走着,说道:“刚才扯了半天,差点忘了,我是有个主意,不知父皇会不会同意。三年前父皇让我调查吹台山的情况,认识了一位身怀绝艺的江湖白小姐,她说吹台山头领是她师兄,因被奸臣所害,不得已才走此路,本不想与朝廷对抗。我与她相约,若国家用兵,当说服皇上诏安。她也表示会说服义军为国家效力,不知现在他们是怎么想,这可是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听说官兵几次围剿都对他们无能为力。”  君玉也说道:“我早听说过,这些人不同于其他土匪,如今势力颇大,已有五六万人马,如若诏安成功,征东的事还有何愁。既是太子有此意,我就安排人去联络,尽力促成此事,如果太子能给那位小姐写封书信,让她出面会更好些。”  鲍硕欣然应允,君玉看他一脸喜悦,问道:“太子见过的这位白小姐,可是江湖一位奇女子,不知容貌如何?”  她已猜定是长华姐姐,就想证实一下,不想鲍硕却是满口称赞道:“这位女子可不像江湖之人,那种高贵的容貌气质,非一般女子可比,我竟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她的美,只能说是人间难找,惊若天人。”  不想鲍硕的话和他一脸钦羡的神色,竟让君玉起了些许的妒意,暗想,真是青楼无君子,后宫缺真情,这皇家子弟个个见貌起意,哪里懂得什么是情。不禁笑道:“太子之意,这竟是世上难得的美人了,若是喜欢,下官可以作个媒。”  鲍硕还是脸红了一下,说道:“不可,不可,这等美人不可亵渎。”  说完看了君玉一眼,却发现,在寒风和夕阳中这位儒臣的脸竟也是明眸如水,颜若春花,不禁呆了一下。此前自己怎没发现?竟脱口道:“其实也不难得,明堂的相貌,若是女子倒是能与她一比,可惜了这副脸面,却生成了男子。”  君玉脸一沉道:“太子不可这样说话,下官怎能和女子比,岂不乱了纲常。”  鲍硕自知失言,忙道:“明堂大人休恼,是我无心之语,大人不要误会,就当是玩笑了。”  君玉正颜说道:“这种玩笑开不得,毕竟还有君臣之仪,下官担不起,若下官如此不堪,以后还如何立于朝堂,希望太子今后不可开这种玩笑。”  说完一拉缰绳,跃到了前面,荣发和金元等人见大人越过了太子之位,不知为何,又不敢问,便也大胆追了上去。  鲍硕见君玉竟敢在自己面前正言厉色起来,也觉的这位臣子不是好惹的,若换了别人,定会心存顾忌。可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却是不在乎,反而觉得有一种吸引力。  他笑笑,对侍卫道:“追过去。”  然后双腿一夹马肚,放马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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