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傍晚,已经不再那样炎热,吹来的阵阵凉风显得十分舒适。梁鉴与君玉回到梁府,府中的晚饭早已备齐。  自君玉破了京中红缨帮的案子,算是去了皇上一大心事,在君玉领枢密院的同时,又加封他为中枢右丞,替代了梁鉴的职务。  而梁鉴因祁成德的引退,擢升左丞相,领六部之权。这样一来,君玉一品大员的品级没变,除了原有的军内职权以外,在朝堂也有了参预政事的权力。  翁婿二人这一阵忙的不可开交,因辽南战事正紧,君玉大多时间仍在枢密院职守,所以现在的晚饭是全家一起吃了。吃饭前后的时间,就成了两位老爷议论朝政的时间,弄得素华与景夫人好生郁闷。盼了一天,老爷们口中仍是各种条陈不断,景夫人也只能再与女儿闲聊,素华一腔心事还不得不陪着义母,情绪更加失落。  君玉辞别岳父,回到弄萧亭,厅房里阵阵茉莉花香袭来,她深吸几口,香气入脾,神清气爽。  静鹤、莺儿在屋里擦拭着各种摆设,见君玉进来,悄悄见礼。  君玉纳闷,自己来的不晚哪,怎么屋里死气沉沉。静鹤朝里屋努努嘴,君玉推门进去,素华正抱膝坐在床头,映着床头跳跃的烛光,眼睛似有泪痕。  她回身出来,让两个丫鬟退下,带上房门,复又回房,自己把衣服脱了,上得床去。像素华一样坐在另一旁,也不做声,假如以前她定会对映雪百般相哄,可近日因与岳父政务的交割,有些忙乱,加上自东征军在鹤野歼敌四万后,又久未见战报,听少华说这两次交战损失不小,心中更是挂念。不禁想道,自己也不过像映雪一样的岁数,同样是女子,却要独自承受这么多压力,哪有闲心再去哄人,这一脑,竟在旁边负起气来。  素华怄了会儿气,见君玉真的不理她了,反倒不安起来,她往君玉身边挪挪,低头想一会儿,抹下脸来道:“哎!你怎么了,今天回来早了,也不理我?”  君玉不冷不热道:“早晚与你有什么干系,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清的。”  素华愣了会儿,想明白了,眼圈不禁又红了,说道:“我可没这么想,也没把姐姐当外人,什么欠不欠的,你若烦了我就早明说,我也不会再求你。”  听素华的口气真的伤了心,君玉也不忍再坚持,她转身挨近素华,说道:“你天天在府里闷着,只有瞎想的时间,我可是整日忙的没点闲暇,哪里就能猜得妹妹那些心事,你若自己不放开,让我如何待你,想想过去我们姐妹在一起的日子,何尝有过这样。”  素华也叹口气道:“兴许是我太过依赖你了,自从进了梁府,我一人独处了三年,心事只有自知,可跟了姐姐就不同了。你却只在外面忙着,如今我是房檐下的家雀,你是鸿飞的大雁,如何比的。”  君玉听了,不禁感慨道:“其实妹妹在早时也是不乏才情,常常与我一起习文读诗,畅谈心意。我们曾向往做一个不同于那些只会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的小家女子,妹妹经此坎坷,难道这种志向也没了吗?”  素华道:“我哪有这么好,比不得姐姐这种奇女子。”  君玉又道:“你呀,是被我吓住了,历史上那么多有才华,有见识的女子,不止我一个。我不过是被逼的改了装,在男子堆里混过罢了,你若努力去应试,即便不如我,也不会落榜的,妹妹如何倒不自信了。”  素华抬头,对上君玉诚恳的目光,想起她们过去相陪相知的岁月,心里一阵温暖。君玉趁机道:“妹妹平时就去我的书房,多读些书,我那里还有写的一些治世论政的文章,也有那些儒生文人的歌赋诗词,妹妹看了也能开阔些,”  她停了一下,笑道:“倘若哪天妹妹真的跟我归了芝田,他可是文才不差,也别让他小瞧了你。”  素华脸红了,心里却感激君玉的一番好意,这一夜两人谈了很久,从古代的班昭、蔡文姬到近代的李清照等才女,娓娓道来,像回到了从前。  君玉动情道:“妹妹还记得我们谈过对历朝历代的向往吗,你喜欢前宋,我喜欢盛唐,为此我们还争论过好久,妹妹一直对宋朝时女子兴学之气羡慕,为那些平民女子的幸运赞叹,对现在的风气不满呢。”  素华也道:“还说我呢,你那时特别钦羡唐朝的开放风气,说女子自由如斯,开了与男子比肩的先例,什么武后,什么婉儿,气的我直说你想当那个女魔头呢。”  君玉噗嗤笑了,说道:“她怎么魔头了,不过就是史书记载的事么,一个女子做到那样,那些撰写野史的文人墨客还不是紧着胡诌,我觉着她能保持盛唐不衰,就是难得的人才,那时的男人也没做到呢,就因有了那样的皇帝,才有了婉儿的地位,如果从那时就允许女子为官,现在我还用装男人么。”  素华用手抚摸着君玉削过的头发,说道:“就是不做官,姐姐也是女人中的龙凤了,那时我好羡慕你,除了你那些离经叛道的话我不爱听外,哪一项我都自愧不如,慢说现在,就是生在女才济济的大宋,姐姐也是万里挑一呢。”  君玉拿手在素华的脸上一戳道:“今天怎么了,把我吹成这样,我可是看透了那些打着兴办女学的儒夫子们,教的还不是那些三从四德,女戒女容,所有这些清规戒律都是用来约束女子的,只是比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教好了一些。,但最后还不是为了让女子的身价高了,可以卖个好价钱,脱不过是男人身边的一件商品,供他们享用就是。”  素华问道:“照你这说法,还能怎样,天底下也就是姐姐一个例子,在朝中能让那么多的男人听你驱使,难不成复装后还要你夫君唯你是从?”  君玉听了复装二字,心里叹气,却不忍拂素华心意,微微一乐,说道:“怎么不行,当初若不是明白芝田的心性,这桩婚姻我怎会答应,他若真拿起三从四德的架子来,我宁愿自己过一辈子,也不会理他。”  素华轻轻叹气,知道拗不过小姐的脾气,心里惆怅,说道:“我也知道你说的有点道理,可如今谁会体谅,从古至今,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难道姐姐能改了不成。”  君玉笑道:“我没那本事,光想想就算大逆不道了,只是妹妹若能理解我,也算是我的知音了,小时候,长华姐弟最知我,如今只有与妹妹相知了,”  她撑起身子,面对素华那双略显迷茫的眼睛,说道:“其实,从世上有了万物的起源,就是阴阳互补的,缺一不可,男人女人各占一半,理应平等。只是后人不能把这种男女互补的真谛看清楚,反而轻视女子的柔弱,以强势压人,才有了这么多对女子的束缚。若女子个个像巡海夜叉、大力金刚,你看哪个男人敢对我们指手划脚---”  君玉的话未说完,素华已笑的憋不住了,拿手捏着君玉的脸颊道:“我看你就像个女金刚,哪像个千金小姐,这话也能拿出来说么。”  君玉也吃吃笑了,这一夜她们又像回到小时候的无拘无束,只是少了儿时的天真,多了一份姐妹的情愫,两人重逢以来,还是第一次互吐心扉,谈的如此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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