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谷,位于千山山脉的东南面,南面清川江的支流横穿而过,把山谷分为两段,当邬必凯被围古城时得到元军主帅身亡,两路元军后撤的消息。便试着突围,一路元军抵挡不住,随打随退,另一路竟无踪影。于是他给承显公送了这个错误的消息,然后对元军一阵猛追,打的元军丢盔弃甲,稀里糊涂被带进了清川谷。当元军过了河,炸断桥面时,他才醒悟,退路已被大批元军堵住了。 此处除了西面的悬崖峭壁外,东面是三百多米高的延绵丘陵,两条通路、南面的河流、北面的谷口均被元军封的死死的,这方圆不过几里的山谷,就成了他邬必凯的葬身之地。无粮,无路,此时他恨不能与元军拼死一战,元军却停止了一切进攻。他知道,这是元军想不费一兵一卒的把他活活困死在此处,当年皇甫军被围困大概也是这种滋味吧。他征战半生,曾多次接近目的,却又失之交臂,为此,他赔上了自己的妹妹,如今还是孑然一身。 夜幕降临,北方的秋天来的早,山丘上的树木,背阴处的树叶已泛黄,谷底荒草凄凄掩着路径,几万走投无路的士兵,席地而坐,除了怀里的兵器,就是那个少的可怜的粮袋,在辽阳肆意横行了几年的大军今非昔比,落到如此境地。 邬必凯走到河边,望着对面模糊躁动的人马,眼前是湍急的流水,莫说没船,就是有,也难逃过对岸元军的箭矢。现在的承显公,自身只有一半的胜算,增援已是无望。自己从小为了野心,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当他手握十几万军队时,是何等的踌躇满志。 现在---猛然想起那位骄横的西楚霸王,那人最后还拥有一位死心塌地的女人为他舞剑,如今,他哑然失笑。自己不缺女人,被自己搂过的女人也无数,但从未有哪个女人让他生出要娶的念头,他的心大,大的只装权力。当他唯一动过心的女子成了别人的新娘时,他也只是失眠了一个晚上,不久前的那支箭带走他心里仅存的一点温情,这是她对他的报应。 想到此,他倏然转身,走到身后一位伫立的将军面前,说道:“是你,射了那支箭,对不对?你为何要替我选择。” 那位面色黝黑,犹如石刻般面孔的将军,是一直对邬必凯忠心耿耿的下属,他目不斜视,毫无畏惧答道:“是我,元帅一世英雄,不想让你被女人所误。” “你--”邬必凯把话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一会儿,说道:“事到如此,败局已定,我彻底认输了,不想让你们为我陪葬,他们若有愿降的随其自便,我不会杀他们,裴将军,你去传令吧。” 裴将军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元帅,我们从起兵以来,夺了不少城池,弟兄们对元帅一直是忠心耿耿,对蒙古人的欺压,他们也都受够了,也许我们拼死一战会逃脱的。元帅就是,就是--那我裴齐就是第一个死在元帅身边的人。” 邬必凯那双褐色眼睛为这几句话燃起了几点亮光,掠过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时,又暗淡了下来,说道:“我信你,也信有不少这样的勇士,可他们呢,此刻能保证全军一心吗?打了几年仗,征兵无数,被迫的人也不少,纵是我用死令压着,每次溃败时都有士兵逃脱。这次是我们错误的认为胜利在望才被拖入绝境,他们连逃的机会都没了,你还会信他们能与我共进退吗?” 裴齐犹豫一下,又恢复了自信,说道:“元帅是我钦佩的英雄,我们高丽人自古就不屈于强权,为了今后能活的痛快,就是死也值得。” 邬必凯望望谷中那有限的天空,又看着裴齐,神色复杂,几句话在心里转了转,还是出口道:“兄弟这句话,我佩服,你才是真英雄。有句心里话,我说了,也不怕你失望,我从小渴望的就是能主宰一切的权力,为此我不惜失掉一切,倘若元朝给我兵权,我也一样会灭掉高丽,这样的人,你还会跟随吗?” 裴齐愣住,有了短暂的沉默,邬必凯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身后的裴齐突然双膝一跪,大声道:“不管元帅怎样想,我裴齐这条命是被你救过的,死也不会辜负你。” 邬必凯一顿,并未回头,绝然说道:“胜者王侯败者寇,如今我不是什么英雄了,当年我一心扩张,不惜白骨累累。现在雄心已逝,我不会再枉费人命了,按我说的,你们自己选择吧。” 说完,他走了,并未理会身后裴齐的呼唤。 就在邬必凯的军队陷入无措时,东面一座最高的山峰上,少华与众位将军正在俯瀚着谷底几万敌兵的堆堆篝火,熊浩道:“现在他们随身的粮食也不过几天,就是连马算上,不会撑多久。” 金彪白天与少华测算过从谷底到每个山的最近立足处,□□的射程都不是最佳,况这中间还有不少树木阻挡,他一整天都在观察四周,心中的主意却不忍出口。 少华心中明白,山谷南面是天然屏障,北边的谷口,略略狭小,设伏倒是最佳地点,从此处进攻,元军大军施展不开,先头部队与身临绝境做困兽之斗的高丽兵开战,会面临不小的损失。如今既避免了当日计划攻打古堡的硬仗,他更不想再让元军有任何闪失,他也相信坚守围困,会让高丽不战自溃。但那需要时间,姐姐在信中说明了局势,大军南下迫在眉睫,如今救出了爹爹,进攻王京已无顾忌,他何尝不想尽快解决这场战争。 少华扫了周围将军们一眼,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谷中树木荒草颇多,如今只有一计可行,却因它的太过残酷不忍施行。 金彪率先开口道:“两军交战,必有一伤,有时也不得不狠下心来,这些人得了势,也未必对我们心软,元帅就下决心吧。” 张良也道:“这些人当初在鹤野对皇甫军也不曾手软过,况少夫人无辜惨死,这仇也该报。” 少华看大多人已点头,心一狠说道:“你们叫人准备好□□,再连夜绑缚火箭,以备不足,天一见亮,就发射,所有部队紧守出口,截杀逃兵,不过,若有出逃投降者,务必留下他们性命。” 众人分头去了,少华回到大帐,萧小端来洗浴的热水,他胡乱洗了洗,便走了出去。月光皎洁如水,洒在远处挺拔延绵的峻岭之间,清晰、静霭。 少华此刻多想这里没有战场,没有杀戮,他不想破坏这种宁静,可事实上自己几路人马严守以待,天亮时这里将会成为一片火海,一片尸横遍野的火海。历史上这种惨烈有不少先例,他也为此震撼感伤过,那时绝没有想到,此事会在自己手中发生。 他抬头望向天空,北斗七星曾是军队最关注的星辰,今日却显得有些暗淡,命令已下,难道自己犹豫了吗? 他就这样走来走去,一遍遍在军营里巡视,不断有人过来汇报准备的进度。萧小与几名侍卫一步不落的跟在后面,第一次见元帅下令后还有犹疑不定的神情。 夜深了,所有的准备已经就绪,少华也被自己的思绪折磨的头昏脑涨,他反身倒在临时搭建的草铺上。身边的萧小已睡着了,他却难以入眠。 怎么办?他反复问自己,一阵周身燥热,心绪烦乱,迷迷糊糊就像置身于这场大火之中。几万人在火中挣扎、呼救、绝望的死去,一个愤怒的声音喊着:“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他在心的狂跳中猛然醒来,眼前却是一位金冠束发,白袍垂地的老者,长眉长须银丝飘飘,手中拂尘对他一指,厉声说道:“星君不可妄为,你前世血战一生,已是罪孽,玉帝念你是大宋栋梁,尚有护国之责,准你富贵长寿而终。今坠落凡尘,也是因孽缘被罚,你不思悔过,摈弃仁德,将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折损你今世的寿命,本座奉劝星君兴仁义之师,扶人间大道,才不辱天命。” 少华惶恐,伏地请罪,如坠深涧,缓缓醒来,已是身如火炭,气喘吁吁。 萧小吓得一咕噜爬起来,说道:“师父怎么啦?” 少华凝定心神,问道:“我说过什么吗?” 萧小道:“没听清,不过师父的声音好大,吓死我了。”他抓起少华的衣服,替他披上,脱口道:“师父,你在发烧,都烫手了,我去找人。” 少华一把抓住,说道:“不要,你去弄点水来,别大惊小怪的。” 帐外巡逻的士兵大概也听到了声音,探进头来道:“元帅有什么吩咐?” “去把熊将军请来,再通知金将军,一切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萧小拿着水袋进来,说道:“这水是凉的,师父要---” 少华一手抓过水袋,仰着头咕咚咕咚一气喝了,顿时心里清爽不少,出了一身的汗。 萧小摸着他身上的热度退了不少,高兴道:“神了,这水还能治病。” 少华也不给萧小解释,见熊浩来了,就让他把在帐外,不许任何人进来,然后把刚才那梦说了一遍。 熊浩奇道:“贤弟少年出仕,英武不凡,怕真的是星宿转世吧。” 少华道:“兄长莫开玩笑,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到哪儿去转世,我不过是想的晕头了,才做了这梦。我虽下了命令,还是心神不定,倒不是怕梦中说的什么深渊折寿的话,自君儿死后,我对今生也没什么期盼,能报了仇就是我最大心愿了,死生由命,长短我也不在乎---” 熊浩听着,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一拳捣在少华的前胸,叱道:“胡说八道,我这一拳是替伯父伯母打的,你这鬼念头,对得起养育你的父母吗?” 少华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熊浩怔了一会儿,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道:“我这里胡说,兄长也真的信以为真,那不过就是个梦么。” 熊浩挠挠头,也自嘲的笑了,萧小伸进脑袋,奇怪的看看两人。 少华收住笑,认真说道:“不过这梦倒是让我下了决心,谷底这些高丽士兵,有不少是抓来的,未必会和邬必凯一心。困他几日,再把邬必凯与权臣勾结,推翻王室的阴谋传给他们,难保他们不分裂起内讧。另外兄长可带一半人先一步南下,与白将军她们会合,这里战事一完,我立刻带兵追过去,这样也好前后照应。” 两人走出帐外,东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色,就要亮了,那颗启明星也亮的有些出奇。少华伸展一下手臂,心里踏实多了。 一个士兵跑来请示道:“几位将军都到齐了,问何时点火?” 少华道:“不用了,请他们过来,有新的部署安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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