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涣的到来,让君玉心情好了一些,可随后金彪的事又让她成了纠结。鸿深来见君玉,说太子如今亲自过问此事,很是生气,只因金彪剿匪有功,才没把他怎样,让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入档。可在调查这件事时,刚回枢密院的刘奎光认出金彪的真实身份,说他们兄妹是五年前随周王叛乱的叛臣之后。朝廷虽未通缉,却在诛杀之列,他放走的西夏人,就是当年救他们出逃的叛将朱黑子,事发后跑到山东,投奔沿海的西夏海盗。刘奎光就是因平叛立功才升任了裕门关总兵,叛乱时,金彪的父亲是陕西行省的御史朱金堤,在周王被流放路过时,伙同丞相脱华等人拥戴周王谋反,被诛杀,不想金彪三人竟隐匿在大都,这让君玉为三人捏了把汗。 君玉道:“谋反是他们父辈的事,当时金元金兰还小,不该诛连,这金彪已两次为国家立功,也不忍追究。” 鸿深道:“若金彪不再犯事,下官倒不忍怎样,可这次就怕太子深究,毕竟周王是皇室的忌讳,下官也不敢瞒报?” 君玉沉默许久,终于说道:“那就上报吧,先把金彪一人收监,金兰已出嫁,金元的事我再找太子通融。” 自顺王一行赴漠北后,皇宫便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纯已被封为太皇太后,仍住清宁宫,德太后住了正德殿,其他太妃们各有封号仍在原旧所。这几日工匠们正忙着整修大明殿后各处寝殿,后宫坤德殿也装饰一新,就等着新皇新后入住了。 鲍硕却不是那么顺心,君玉来时,正看见他对着延平殿的小善子发脾气呢,那张脸阴的,让人看了发憷。 见君玉求见,鲍硕才对小善子一挥手,让他出去。 小善子与君玉走了个面对面,忙见礼传唤道:“郦大人请进,殿下等你呢。” “怎么,殿下发脾气了?” 小善子苦笑道:“这几日他没少发脾气,连平妃都劝不了他,殿下最喜欢和大人说话,您就劝劝,他都好几天闷在屋里,谁都不见了。” 君玉与太子相处久了,平日单独相处时,也就不那么拘束,进门就问道:“殿下的火气又大了?” 鲍硕道:“这些宫里的奴才,三天两头的鼓捣些闲言碎语报到这儿,我最讨厌这些,没一件称心的事。你来的正好,有样东西你看看,这个王伯安也凑热闹,闹着告老还乡。” 君玉接过那份奏折,粗粗看了,大体是自己年老体衰,对朝政有心无力,有负皇恩,自请卸任之意,君玉却体会到体衰是假,心灰才是真。 君玉想想说道:“殿下,太师近日确实操劳过累,太后眼下又对他挑剔,依臣之见,殿下就让他暂且回避一下也好。” 鲍硕叹口气道:“只好如此了,这几日憋闷的很,我眼下的处境实在有负先祖的英名,所以想去太庙一趟。” “殿下国丧期间寝食欠安,不易再劳累,还是多多静养几天才是,我给殿下把把脉,开些调养疏肝的药方,解解郁闷之气,” “不用了,我平日身体好的很,这点累不到我,如今太庙室位已满,是扩建还是改建都要考虑,父皇的位子一定不能委屈了,我先去看看,登基后再由下面议定,噢,对了,你来是有事要奏吗?” “是有事,”君玉顿了一下,把金元的事先撂下,向太子禀报沈涣已经投案并带来了证据,这件事毕竟能给太子增加希望和信心。 太子果然兴奋起来,两人商量着如何行事,趁着太子高兴,君玉又提起金元,替他开罪。 鲍硕虽然对金彪耿耿于怀,却也想到周王叛乱时金元还小,他是高侍政的义子,又是父皇派到君玉身边多年的侍卫亲兵,不应因其父的事牵连,便道:“好吧,就不对他追究了,通过这次父皇之死的泄密,我还想整顿一下宫中的侍卫亲兵,想把樊冰调到禁卫军里,他和樊玉兄弟俩的家庭背景清白,一直忠心侍君。金元就还留在你身边,只是不能再委以重任,你要不放心,就把他除名,贬到军中服役吧。” 月色溶溶,倾泻在城中高低错落的屋宇、粼粼的河流之上,大地暂时的沉寂,让刚从郦府回来路上的君玉感到片刻的宁静,她已经很久没给继父请安了,今晚的郦府一行,让她又一次品尝到那个大家庭里的温暖,还有守护这份温馨的责任。联想起父母哥嫂一家,阵阵隐痛袭来,她努力驱赶着,尽力回到现实。掀起轿子侧窗的布帘,向牵马缓缓跟着的荣发道:“这几日金元一定会为哥哥的事担心,他义父不在了,又不能对妹妹诉说,我见他平时爱跟你说话,你就多关心开导他些。” 荣发道:“他这几天不爱说话,连我都躲着,一个人坐那儿发呆,倒是怪可怜的,不知金将军的事能不能牵连到他,大人,太子怎么说?” 君玉叹气道:“应该不追究,但还是牵连了。” 一进府门,金元和几名家丁就迎了过来,君玉对身后的鹿昭等人道:“你们先和夫人回弄萧亭,我找金元有点事。” 金元默默跟在君玉身后走了一阵,听大人问道:“你是怎么与你义父认识的?” 金元小心的看了君玉一眼,君玉示意他在回廊上坐下道:“别紧张,我是随便问问。” “大人如今已经知道我们兄妹三人的身世了,我当年逃出时还小,大哥不知去向,快进大都时,妹妹又走丢了,我就混在京城的乞丐堆里过了半年,那年义父被两个人绑架时,是我出手帮了他,他看我可怜,又会武功,就收我做义子,我不敢说父母是谁,只说他们是死在逃难的路上,义父就把我带进了宫,皇上还让我跟着宫中侍卫操练,后来就跟了大人。” “那你们出事后怎敢来大都,不害怕吗?” “是,是因,”金元顿了一下才道:“我和妹妹不知道为何父亲被诛杀,也不知逃到哪去,就听大哥说过,要去大都找皇上,就打听着来了,以为在这儿能碰上大哥。直到我们兄妹重逢,才知道他被人追的没来大都,到江南去了,大哥这次回来应试,确实是想为国效力,再没有那种报仇的想法,大人一定要为他讲情,饶了他吧。” 君玉安慰道:“放心吧,你哥不会有事的,即便有事,皇上登基也会大赦天下,总有机会。你以后打算怎样,是想留在我这儿,还是另有想法?说出来,我会帮你。” “还能干啥,我现在什么也不敢想了,大人若能容我,就在这里服侍大人一辈子,混口饭吃就行了。” 月光下,金元的眼里泪光莹莹,他今年不满二十,还没有那种男子汉的体魄和成熟,却经受过少年漂泊的滋味,这种滋味君玉也曾有过。 君玉心里一酸,她知道,金元带着这个污点,今后军旅的功名升迁已经渺茫,这对一个尚武的男子来说是残酷的,他的灰心也是必然的。, 她走到金元面前,说道:“你还年轻,就在我这待几年,不要荒废了武功,一旦有机会,我会保举你,你答应我别就此灰心。” 金元点头,泪水悄然落下,哽咽道:“谢谢大人,谢谢。” 金彪被押进了宗正府大牢,太子指示在山东境内追查这个朱黑子和同伙,缉拿归案,君玉嘴里安慰着金元,实际上自己心里也没底了。 在宗正府监牢里,君玉见到了金彪,一身整齐干净的囚衣,并未上枷锁,看来也没动过刑,只有那披肩的棕色长发显得有些凌乱,深蓝的眼睛里,神情十分淡漠。 这座牢房是用来专门关押蒙古色目人中犯了罪的官员贵戚,再怎么说,这金彪也是刚刚立了战功的剿匪大将军,还是四品的勋位,如今尚未定案,在牢里还是挺被优待的。管理这座牢狱的北郡王是个典型的骄横贵族,若不是君玉如今统领百官,他哪里会把她放在眼里。 君玉也不愿招惹出他的出言不逊来,便把金彪单独提到一间屋里,简短询问几句,对他低声道:“我会照顾金元的,你放心,这件案子是太子亲自过问,我一时还使不上劲,我没让金元来见你,是不想让他受牵连太多,你要谅解。”, 金彪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恩师的心意,学生已经受了恩师的许多照拂,如今又辜负了恩师,学生只会有歉意,怎会不理解,以后弟妹还有劳大人,学生拜托了。” 见他这副淡然处之的态度,就像牢里关的不是他一样,君玉生气,脱口埋怨道:“你呀,真糊涂。” 金彪把脸扭向一边,望着窗外高高的狱墙,说道:“我没糊涂,在逃亡的两年里,我就是因想明白了,才放下父母之仇,参加武试,想改变命运证明自己,可,”他深深叹口气,又道:“当年我父亲不过是受周王身边人的蛊惑,并未有任何反叛行动,朝廷接到密报后派兵诛杀,他是在手无寸铁的时候被害的,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君玉道:“这件案子早已定案,我查过,当时确有谋反的证据,只是还未起事,你若这次不放走钦犯,也不会导致这样。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要钦犯归案,太子也不会对你深究,毕竟你剿匪有功,就是定罪,还有皇帝登基大赦天下的机会呢。” 金彪苦笑道:“证据?哼,皇上心里有鬼,何患无辞,这是天意,我本放下,天却不容,皇家的律法就是如此,我已是罪在不赦,就是不死,这样苟活世上,与死有何区别,皇天厚土,不是我们草民的天下,万幸的是,我这五年前本就应死的人,又让我多活了几年,认识了恩师,认识了一帮同年的兄弟们,小王爷和侯爷待我如知己,我已死而无憾,恩师是个好官,可学生提醒恩师也需要处处谨慎,皇权至高无上,再好的帝王,也有妒忌多疑的天性,学生怕连累恩师,恩师以后就不要来了,学生就此拜别,恩师保重。”说完他跪下叩头。 君玉的心被这番话揪成一团,忙拉他起来道:“我不许你这样说,要相信恩师的话,不为名利,也要为你的亲人着想,他们希望你好好活着,他们需要你,知道吗?” “恩师,我本就不是个好哥哥,父母死后,我远走江湖,浪迹天涯,却让他们受尽困顿欺凌之苦,是他们自己命好,遇到好人救助,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金兰有身孕,不论我是生是死,都等她生产后再告知吧。” 金彪说话时,自始至终都是副淡然笃定的态度,三年前他既然能放下宿怨,为国效力,这与他潇洒不羁的秉性相符,如今在牢里数日,应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以他一贯我行我素的习惯,君玉也知道说再多也无用了。 从宗正府出来,已经巳时过半,还没赶到中枢衙门口,半路就碰到荣发和一个茹府的随从等在那里,荣发一脸焦急,见了君玉说道:“大人这时才回来,都急死了,茹大人出事了,快去大明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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