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君玉为新政实施的利弊都在延春阁与皇上讨论,这位新帝的热情让她感动,也深深体会到先皇曾对自己的信赖嘱托,鲍硕急于在朝政上有所建树,君玉却顾及到刘捷皇太后的因素,怕过激后适得其反,两人开始有了分歧。 鲍硕哪抵得过君玉的口舌,见已到午时,便道:“朕说不过你,朝里有个梁鉴,如今再加上你,朕想了几个晚上的事儿,叫你几句话就说黄了。” 君玉屈身一跪道:“皇上恕罪,微臣也是为社稷着想,朝政时弊非一日积成,若急于求成反而欲速不达。” 鲍硕笑了,扶起君玉道:“明堂不用这样,我们君臣之间早已不拘俗礼,父皇在世时也时常提醒我,又临危授命让你辅佐朝政,朕岂能不从善如流。” 君玉道:“既然皇上不怪罪微臣,那微臣再斗胆说一句,殿下登基以来处理朝政刚毅果决,令朝中大臣无不慑服,却忽略一点,国事事无巨细,皇上一国之君,也难事必躬亲,就是君玉秉此高位也唯恐不及,臣曾请奏皇上,广纳贤良,重新启用王太师等被贬黜的旧臣,提拔那些中正勤勉的官员,才能做到集思广益,革故鼎新,不知皇上看过没有。” 鲍硕沉默一会道:“爱卿所奏朕也想过,如今刘捷在位,朕曾多次驳回他举荐的人选,所以在用人上还需谨慎,免得他撺掇皇祖母再来干政,再说朕有明堂一人足矣,清明睿智可砥柱中流,若庸人一多,朕在做太子时就被他们聒噪的不行,也怕被他们束缚住手脚。” 君玉不露声色的暗暗叹气,说道:“刘捷举荐无非就是培植倒行逆施的实力,而新政的推行,却需要大批有才干能力的官员。如同行路,只有腿脚健壮,步步为营,才会走得快,走得远。殿下不是想罢简机构,节制财用吗,可趁机取消那些闲置的亢官亢职,把尽职务实的官员提拔充实到朝中。明减暗调,看似削减不少人,留的却是以一抵十的贤才。在赏罚上也要分明,渐渐减少或废除那些旧日的滥赏条文规矩,重金聘用能臣贤臣,既节约了财物,又使得那些可用之才为殿下所用,也为新政的实施奠定根基。” 君玉的这番话说的鲍硕心服,随即道:“这办法可用,明堂不愧是栋梁,难怪父皇会把你留在朕的身边,这些就由你去筹划,我相信明堂眼里的千里马定是朕的可用臣子。” 君玉立刻道:“皇上授权于微臣,微臣敢不尽力,只此事范围广,干系到众多部门官员,监察起来不是易事,恳请皇上起复赫英、王伯安等几位旧臣,他们刚离开不久,对朝政熟悉,定能对改革吏治有利。” “好好,好,朕就准了明堂所奏,天不早了,朕也饿了,你陪朕去紫香阁用膳,就在那儿与朕小憩一会儿,午后咱再仔细商议。”鲍硕说完,叫内侍备膳紫香阁。 君玉脸一红,忙道:“哦,还是殿下一人用膳吧,微臣突然想起还有一项政务急事要办,请恕微臣要告退了。”话音一落,她退步回身就走,就像怕被留住似的。 鲍硕愣了一下,才道:“哎!---朕还没准你走呢,” 他看着君玉走出大殿,无奈道:“这人,天天急火火的一刻也不多待,看来他真是太忙了,也该起用些人来帮他。” 一旁显贵脱口道:“我看这郦大人比殿下您还忙呢,” 说完见鲍硕瞪他一眼,又忙道:“我是说您是天子,自然是比臣子们胸有成竹泰定自若了。” 鲍硕似笑非笑,弹了他额头一下道:“油嘴滑舌,你以为这话我就信了,去通秉仪平皇后,我午膳在她那儿用了。” “您不是已经传膳紫香阁--” “你笨啊,不会挪过去,我什么时候一人在紫香阁用过膳。” 显贵忙出去叫了个小内侍道:“去看看送膳的到哪儿了,叫他们改去坤德殿昭阳宫。” 君玉匆匆离了皇宫,荣发迎上来道:“大人今天怎出来这么晚,我叫了几个你爱吃的小菜,一会儿让他们送到后衙去。” 君玉道:“如今黄河流域旱情不断,光受灾地方的灾民陆续就有近十万之多,你还让我吃小灶,下面的官员怎么说,退了。” “可是,大人如今日日在中枢衙门坐镇,午后都没空休息,是夫人拿的体己钱让我给你和老爷加餐补补的。” “这是干嘛,你没对她说,我们吃的挺好吗,得了,今天不忙,我回府吃吧。” 荣发高兴道:“真的,今儿怎么闲了?”她边问边为君玉打开轿帘。 “是我约了户部的王允,吃过饭,我在府里等他。” 荣发一撇嘴道:“敢情这样,这也叫闲哪。” 君玉不禁暗笑,她撩起轿帘,把荣发叫到跟前道:“朝廷不光年年赈灾用项大,有几项利国利民的工程都因银子动不了工,皇上都想拿我们的俸禄开刀了。这王允是个绝顶聪明人,我一定要让他拿出个生财之道,填补国库,不比扣我们那点俸禄管用。我先去中枢衙门取样东西,你回府告诉夫人等我,顺便让她备点礼,我还要去忠孝王府看望太妃,一早武宪王就请过我了,说老王妃吃了几副药了也不见效,我就走一趟吧。” 荣发还想说什么,君玉却让轿夫直奔衙门而去。 这王允靠着那点儒学底子考进京城,勉强算是上了榜,那副不起眼的相貌却不让人看好,连个外任的官也没摊上,被拘在这文才济济的翰林院。若不是叫郦君玉偶尔发现,恐怕这辈子也出不了头了,他对这位郦大人可是感激的很,早早吃过午饭便来梁府候着了。 君玉对他也是挺尊重的,此人不但擅长数字账目,特别是那副超出常人的大脑,这种天赋却是难得,她让人把他带到书房,寒暄几句,便问起半年前户部那件案子来。 王允把早已整理好的账目卷宗递给君玉道:“下官自接了户部的账目,就按大人说的整理,因国丧和登基期间暂时搁置,可下官一直没停止对账,这是下官整理后的几宗账目,请大人过目,只是---”他欲言又止。 君玉接过,放在桌上,随口道:“可是什么?直说好了。” “下官初进户部,人际不熟,他们说辞不一,也有暗示下官的,下官就按现有能查证的账目一一核对,每笔整理出两份账目,看似都合理,可细细追溯,就可看出以往的症结所在。那些在早的,因账目混乱,人员调动已不好查证,请大人相信下官已尽力,并非推诿隐瞒。” 君玉点头道:“既举荐你,对你委此重任,就不会轻易生出疑虑,这是用人大忌,放心吧,本官会认真审阅,这些卷宗应牵涉到许多皇亲贵戚,你不要对任何人透漏消息。” “下官明白,被大人如此器重,下官感激不尽,必会唯大人是从。” 君玉不禁一笑道:“你想错了,我可不是刘捷一流专会结党营私,一切都是为了社稷着想。你有此才干,我也不希望埋没了你,只要你忠心于朝廷,廉洁奉公,我保证你会大有所为。今日让你来,就是与你探讨一下财政上的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王允立起道:“大人抬举下官了,有何吩咐下官知无不言。” 君玉抬手让他坐下,继续道:“今日是私会,可不拘这些,以诚相待,权当是朋友。我虽居高位,却是一介儒生出仕,对商贸经营不是精通,我知先生精于此道,还想请教一二。如今的财政状况不是很乐观,某些时候确实入不敷出,一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改善,先生对此怎么看?” “这些确实不好解决,这里面牵涉到百姓,官员,皇族等好多因素,虽然百姓无权无势,可不满意了会给你个变着法的抵制。再说,有时想的似乎是挺好,施行起来,却收不到成效,还真没想过这些。只有一点下官倒是觉得不妥,许多任职官员兼着朝廷官坊,多数都与地方官员密切,上有买通的,下有通财的,逃赋税,抬价格,官商勾结,有些市场都是他们在操纵,朝廷财政吃紧,可他们却都富得流油,岂不是一害。” 君玉也道:“我也想到过这一点,这关系到官员的自身利益,除了皇上明令禁止,他们不会自己收敛的。若说起解决财政问题,先生可听过世祖时一位掌管财政的大员,曾经红极一时。” “哦,大人说的可是史荣,此人独掌财权,为皇上出了不少点子,不到半年就被皇上杀了,最后落了个死无全尸。” “正是,他恃着皇上给的权力,为所欲为,不被朝廷大臣和皇上所容,所有推行的财务新政跟着一起终止,不了了之,先生可认为是朝廷的损失?” 王允沉吟一会儿道:“下官是经商世家出身,父亲做过县令,曾听他多次说过此人。以我的推断,这件事失败有两个原因,一是皇上急于见到成果效益,不知这些措施需要在施行过程中不断改进应对不足,才能完善,哪是短期内能见结果。这第二就是说到人的本性了,理财和治国同是一理,说白了就是人治,人的私心无处不在,这私心膨胀过大,就会为他人绝条死路,或是自绝死路。” 君玉试探道:“先生明智,能堪破世理,若将这担子交于先生可否?” 王允一愣,当即说道:“下官不敢,我不过一介新人,也是世俗庸人,难脱人的本性,岂敢趟这浑水,恐难胜任。” 君玉笑道:“先生既能堪破,就是自律之人,实是最佳人选,我若启用先生,必有保你之法,私欲没法灭掉,却可制约,我不会给你太大的权力,” 说着,她拿过手边自己整理过的卷宗递与王允,继续道:“这是理出的当年史荣推行的诸多措施,我没经验,只是照实写,你看一下,从中可有借鉴之处。若有可尝试之法,先生自可放心接任,我会派朝中大臣专管此项事务,况且这位大臣还是位对社稷百姓忠心耿耿之人。无论何种措施皆关系到朝廷和百姓的利益,你与他在制约中协商,做一个长远的计划,重要部分我与皇上商定,只要先生明智律己,浑水再混,也可保先生无恙。” 王允不禁感叹道:“大人考虑周全,下官佩服,只要大人信任,下官会尽力去办。” “如今我朝急需开源节流,许多新政在酝酿实施中,尽早起步惠及万民,就等先生的回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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