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王允,君玉舒了口气,一碗茶下肚,就要荣发备马,动身去王府。荣发陪着她边出门边道:“大人忘了,那太妃可是见过你,你不怕---”  君玉道:“这一晃也五年了,我是朝廷命官,她是皇家贵戚,何况还要隔着幔帐诊脉,应该没事的。”  荣发听着也是个理,便看一下后面的卫队道:“老爷是去王府,你们不用都跟去,就君眉和鹿昭--,咦,丁时昌呢,他去哪儿了?”  一侍卫答道:“刚才夫人把他叫去了。”  “噢,那就你吧,你们三人跟着就行了。”  果然就像君玉料想的,如今王府因长华贵为国母,一应陈设气派不像以往,两廊殿虽不奢华,却是她与岳父的府邸没法比的。没有秋季的萧条,甬路两旁被下人打扫的干干净净,风吹过纤尘不起。宽阔的庭院,几株雪松覆地蔽天,整齐的四季冬青灌木环绕,仍是一片苍翠的景色。  此时皇甫敬还未回府,燕玉便亲自迎她进了东琅殿,穿厅过廊被领到殿后的寝室,这一路也是雕梁画柱,像是刚刚做了描摹,整修一新。  因燕玉对丽君的画像只看过一眼,初见君玉,也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把他当成了以前的柳公子,反而更觉得亲切起来。  隔着浅紫色细纱幔帐,君玉见到了这位曾是自己未来婆婆的老王妃,朦胧中见她不是多么憔悴,却神情倦怠萎靡,心里也猜到老王妃的病根所在。她早听少华说过母亲身体一向康健,如今无非是因长子心里悲痛造成,她坐在榻边的春凳上边诊脉边温和的宽慰着,又随手开了一张调和脾胃疏散郁气的方子。  燕玉让吕忠着人去抓药,然后请君玉到前厅用茶,君玉也有此心,便随她出了东琅殿。  一路走着君玉悄悄打量燕玉,比起大婚时,这女子已经消退了憔悴的羸弱,英眉秀目,标致的薄唇,有些刘奎壁的影子,聘聘婷婷也颇有姿色,只是眉宇眼神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忧愁,淡淡的,却被君玉看在眼里。  她温和的说道:“太妃的病情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心里郁结,不能只靠服药,郡主夫人多多陪她说话散散心,最好常到外面亲戚家串串门,郁结自会散开。”  燕玉道:“谢谢大人,是燕玉不孝,没照顾好婆母,对不起小王爷。”  “哪里,我可听说夫人温良贤惠,极孝敬公婆,这小王爷怎会不满意呢。  燕玉脸微微一红,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燕玉想与大人单独说几句话,不知大人可同意?”  君玉正求之不得,忙让身边的荣发停住,随燕玉进了旁边的湘竹园,这座僻静的园子她认识,等进了屋,也从陈设上判断出是少华的一间私密书房,不禁对燕玉起了好奇心。  燕玉支出丫鬟飞烟,对君玉深深一礼道:“是大人成全了燕玉的姻缘,燕玉感激,如今还请大人做主,帮帮燕玉,燕玉定感恩大人。”  “郡主有话可以直讲,不用这么客气。”  燕玉走到书案的柜子前,摸一下上面的那把铜锁,无奈的怔了一下,看看书案,拿起压在书下的一叠纸张,翻了翻,递给君玉道:“这是夫君婚后随手写下的,大人看了,就会知道燕玉的处境了。”  君玉见她面露羞涩,就知她是不得已才求助自己,顺手翻看着,那字里行间的墨迹透着少华对自己的思念,能看出他因思念而郁郁寡欢的心情,有几句还流露出独守一生的思绪,怪得燕玉如此焦虑。  看着看着,君玉竟被里面的诗句感动的一时失神,发起呆来,被燕玉一声呼唤才回过神来。她放下手中的诗笺,却注意到桌上的书籍。  熟悉的蓝色,熟悉的笔迹,五年前她带着同此一样的东西离家出走,曾想有朝一日团聚,原物奉还。如今却物是人非,没有了任何的借口和机会,与他同朝为官,见面却像隔着一重山。  燕玉见郦大人看过后一言不发,不觉窘迫起来,不知怎样开口,脸色越来越红。  君玉看着她,不禁心生怜悯,收回自己的心猿意马,说道:“难道小王爷还在为前妻守义吗?”  燕玉道:“夫君极重情义,心里放不下孟小姐,燕玉也尊重夫君的决定,甘愿等他守义三年。可燕玉猜测,若找不到孟小姐,他竟存了独身的念头,为此公婆几次欲施家法,至今婆婆与他不睦。大人,夫君一向最敬重您,希望大人对他多多劝慰,莫忤逆父母,也莫负,---莫负了,燕玉。”  说到最后,燕玉羞的低了头,见她一副未婚女子的娇羞模样,君玉打消了几日前的怀疑,想不到少华言出必行。真恐他存了独身的痴念,岂不负了父母美妾,断了子嗣,倒成自己的心事了。  想到这里,说道:“夫人放心,我这恩师不会不管的,有机会定要说服他丢了这种痴念,好好与夫人过日子。”  燕玉含羞道谢。  飞烟来报,老王爷回府,两人听了,忙忙出了园子。  皇甫敬见了郦君玉自是一番感谢,君玉把嘱咐燕玉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补充道:“太妃不仅需要静养,还要疏散心结,芝田年轻,有些事不要与他较真,他再长些岁数,自会体谅父母,还需让太妃放开,自己保重,若真有好歹,岂不是芝田之过,反而更不好了。”  望着君玉那张酷似丽君的脸,皇甫敬无奈的叹气道:“哎!犬子糊涂,心胸不能放开,倒是辜负恩师的教诲,也是下官教子无方。”说完他相让君玉进屋用茶留饭。  君玉急于回府,对皇甫敬的热情不得不相辞,问过少华回京的日期后,便匆匆告辞了。  晚饭时分,素华支出所有丫鬟,提起静鹤的事,君玉道:“这些琐事夫人看着处置就是,不论是否违了府规,也饶她一些,毕竟是苦命的丫头,或配人,或留下,就依夫人。”   素华一笑,说道:“我可不敢,这里可是还有你的人呢。”  “什么?”君玉不解道:“我的人,是谁?”  素华便仔细说了事情的原委,这静鹤原是上都留守司一名蒙古官员的庶女,母亲是汉人,幼时因母病故,便寄养在母家远亲家里,十五岁才被接回,这家的嫡女嫁给了大都督府的都督、北靖候铁失失的儿子,迎娶时,准新郎看上了送嫁小姨子丰腴柔软的身段和娇艳妩媚的容貌,此后,以陪伴姐姐为由,经常接她进府,那位嫡女认为被庶女妹妹抢了宠爱,一直怀恨在心,撺掇父母把静鹤嫁给大二十几岁的商人为妾,静鹤抵死不从,深夜出逃,带出的盘缠又被歹人抢去,最后被人贩子欺骗,带到大都,才被卖到相府里  君玉恍然,说道:“难怪看她不像是一般丫鬟,这留守司的官员品级不低,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沦为婢女,倒是可怜。”  素华道:“她也是幸运,碰上义母,才没被卖到春楼去,只是一直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直到见了你那位侍卫丁时昌,才被认出,这丁时昌就是她小时寄养家的一位表哥,从小要好,像亲兄妹一样,来府后一直替她隐瞒,暗暗来往,不想那天竟被义父和你碰上了。”  君玉不禁道:“从小要好,暗暗来往,又为她刻意隐瞒,莫不是有私情吧?”  “你可莫怪,他们并没越过雷池一步,确实存着一份真情。”  君玉‘哦’了一声,说道:“既是这样,他也是我的属下,又在军藉,我看夫人就成全了他们,这些事我不便说,你看着为静鹤办吧,省的被下人误传,岳父肯定不会轻饶。”  “你呀,如今真以为自己是男人了,见了这种事就躲。我问过了,这时昌家境虽不是太好,可也是儒门望族,曾有指腹为婚的一门亲事,丁家的父母怎肯毁约。静鹤父母不在,又有那家商人的妾室契约,他家也不愿接受这种身份的儿媳呀,还催着儿子成亲,所以那日他们约会商量的就是此事。”  “这下确是难办了,都怪这些祖宗订的规矩,还在肚里就要订这荒唐的婚约,岂不害了儿女。尤其是女子,生来就被剥夺了自由,什么庶女嫡女,都是媳妇多了闹的。只有女子才会被这样任意践踏,女子轻贱,不守妇道,影响社会风化的说辞,就是被那些貌似道学的男人逼的。”  素华见君玉心理不平下一气儿说了这么多,笑道:“你瞧你,从小这脾气没变过,这些规矩可不是你我订的,一时改不了,还是想办法解决眼下的事吧,这时昌可是你出生入死的贴身侍卫。”  荣发进来回,说金元已经到了,君玉站起道:“夫人先让我想想,会找到办法的,荣发,让他进来吧。”  丫鬟撤去碗碟,金元走进,听君玉说了派遣他随荣发赴山东的事,便道:“是大人护的我们兄妹周全,又提拔我进了兵部,大人的恩情金元永远记得,只要大人吩咐的事,定会竭力去办。”  君玉点头,说道:“你把家里安排好,告诉义郡夫人,你哥在狱中很好,让她放心,我会常派人去照看的,”  她停了一下,又道:“你们二人此行还有项任务,如今那一带已遭受两年旱灾,大旱过后极易闹蝗灾,官员多是报喜不报忧,查访一下那里灾民的真实情况。朝廷已派了大员赴灾区疏通河道,治理水患,我需要了解那里是否存在隐患。”  君玉让素华取来一个蓝色缎面锦囊,拿出半块晶莹洁白,系着红色丝结的玉佩,对荣发道:“这块玉佩你认得,是当年那个婴儿的凭证,你收好,务必找到孩子相认,完了我的心愿。还有一封给济南知府的信,凭此信他可告诉你地址。”  说完把玉佩收好,将锦囊交于荣发道:“你去准备吧,天冷,多带些衣物。”  看荣发出了门,才转身十分郑重的对金元道:“荣发是我最贴身的管家,一直跟在我左右,你也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这次出门一定要保他安全,还有,他与我一样喜欢独睡,住宿时要单独睡一个房间,还要干净,这些你记住了。”  金元回的也很认真,表示让大人放心。  金元一走,素华即道:“你真让她出这么远的门?”  “可此事只有她才合适,你放心,她不比你,与我在外面闯了这些年,不会有事。如果能认回孩子,也可安慰皇甫少夫人的在天之灵。”君玉深深叹气,又想起当年临安妙华寺悲惨的一幕。  一旁素华道:“刚才还没来得及说呢,临安韩府的舅父给孟府老爷来了封信,好像是买卖上有什么事,莺儿也没打听到,是不是找人问问?”  “老爷夫人怎样?”  “倒是都挺好的。”素华回答。  “那就不用管它了。我兄长也是皇上身边的重臣,嫂嫂又在京,有他们撑着,没我也行,我如今的身份也不好出面,还能怎样。”   素华听了,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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