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殿,刘捷、郦君玉一班文武大臣像往日一样上朝议事,听由新任大内总管权昌宣读了皇上数道诏书,精简撤并了多处世祖以来设置的院司机构,遣散京师诸营缮役卒几万人,在精简亢官亢职的同时,又复了王伯安、赫英等数名被罢黜的官员,晋升翰林院的张宜为中书右丞,王允为户部尚书。还停止了几项百姓反映强烈不满的政律,推行助役法、减轻徭役等新的改革措施。  早已被召进京的赫英与王伯安张宜等领旨谢恩。  对于皇上这些强硬的举措,朝中官员几个月来习以为常,那些触到自身利益的也不敢抗旨。只有刘捷一伙人感到被辖制的不安,尤其是对太皇太后息息相关的徽政院如此缩减,刘捷顿感来自这位新帝的威胁。  他起身奏道:“皇上,请恕老臣直言,既然朝廷节制财用,如此削减大批官员,为何还要启用被朝廷罢黜的官员,岂不有悖初衷。”  皇上一笑,和颜悦色道:“刘爱卿多虑,这王太师本是自己去职,他的爵位尚在,只是重新回朝罢了。至于其他人皆是因琐事被黜,如今撤销大批庸官,正缺这些原来的能臣,比任用那些你推荐的生僻外人实用些,寡人一向宽待臣子,就是刘爱卿的启用,不也是开了先例。”  刘捷被皇上的软钉子呛了一下,一时无话,他深知如今的朝廷已不是从前,还需谨慎行事,重新建立自己的位置。想到这里,上奏道:“皇上,老臣还有一件喜事禀告,济南知府邢守堰上奏表,说山东境内的黄河有几处出现清流,黄河变清,此乃我朝吉祥之兆。皇上新登大位,即有此天降祥瑞,是大元的幸事,可着太史院勘对天文,解此异象,昭告天下,以彰显我朝盛世。”   说完他看了一眼太史院的几位院使。  院使翟隽走上几步也道:“据臣这几日观察,北辰紫薇明亮异常,亦象征我朝天子圣明,与黄河变清同属吉兆。只是紫薇略有偏移,与道不合,圣人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斯所而众星拱之星也,臣之见,此乃昭示我朝为政不可偏颇,不可背离先祖遗规,望皇上明鉴天意,不可逆天而行,才不负上天对皇上的恩惠。”  初时皇上对刘捷和翟隽的上奏还觉喜悦,可后来听到翟隽的结论竟是针对朝政而言,立刻警觉,说道:“以你说,朕的改革竟是逆天了?一派荒唐之言,这旧朝旧规哪样不是先祖所定,怎不见那时紫薇偏移,与道不合?”  翟隽跪倒坚持道:“皇上,微臣也是为社稷着想,防患于未然,诸多天象皆是我朝大吉,请恕微臣直言,皇上不可因小失大,逆转了天象啊。”  刘捷道:“皇上三思,此乃天意,不可逆为,应顺天道为之,才是社稷黎民之福,请皇上务必谨慎。”  刘捷这一冠冕堂皇的几句,倒让许多人找到了依据,纷纷附和。  从一开始,君玉就对刘捷借助无稽之谈来阿谀奉承感到好笑,及至他与翟隽联手抑制新政的实施,才觉得刘捷是预谋好的,见皇上一时不语,可见这天象的影响还是蛮大的。  刚刚回朝的王伯安站起来,不慌不忙道:“翟隽大人刚才既然说紫微星昭示皇上是圣明君主,既是明君之为又怎会让紫薇偏移,岂不是自相矛盾。”  梁鉴也道:“是啊,我也有同感,翟大人知识渊博,天文地理老夫不及,那请问大人这紫薇星偏了多少,又是朝廷哪条新政让它偏移,大人是否能找出原因,皇上才知道如何让它归位吧。”  君玉暗笑,岳父胡搅蛮缠的还挺有道理,她见皇上也被逗得忍俊不禁,知道这位皇帝不像先皇那样笃信,只是要说服满朝大臣还不是易事。  她来到殿中,对皇上一礼,然后面对翟隽说道:“翟院使,君玉不太精通天文,只知道帝星紫薇承转天运,至关重要,每当紫薇暗淡,便预示着天下大乱,紫薇转世,新君即出,重整天下,如今紫薇清明,帝星皓洁,正是新君立业腾飞之势,所做所为必是天意所授,才得昊天厚爱,七星环绕不衰,大放异彩,这才是顺天意而为,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君玉铿锵数语一气呵出,未等翟隽分辩,王伯安、梁鉴两位老臣率先叩拜道:“陛下得天意眷顾,是旷世明君,我等必追随左右,鞠躬尽瘁,以谢天恩。”  君玉也与赫英一帮大臣跪了叩拜。这种天文说法本就是人对自然现象的一种牵强,模棱两可,没一定之规,非要拉上个君王朝政,那就看谁叫的强势,谁有权利了。  皇上不禁大笑,从龙榻上站起,说道:“众位爱卿请起,朕一定不辜负皇天后土,与众卿携手创建一个盛世大元。”  君玉乘势又道:“下官刚才听刘丞相上奏黄河一事,也感惊诧,向来传说黄河变清是吉兆,下官也不做评价,只是它却让下官感到忧虑。”  皇上道:“明堂说来听听。”  君玉便道:“皇上也知道,这条大河几千年来,日日流经数省,是浑浊的泥沙让它有了这黄河的称谓,黄水不黄,预示着什么?不是真正变成清流,而是因数年的干旱无雨造成水流减少缓慢,使冲下的泥沙在平缓的地势得以沉积。大旱过后势必有大涝,一旦旱涝相连,洪水泛滥,数省的百姓更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朝廷将要面临数万灾民的压力,能不使下官感到忧虑么。”  这是人人明白的简单道理,只是大多人没有去想,让君玉说出,也都认可,相比那些吉祥之说,这才是真正需要重视的。  皇上也道:“从世祖平定中原后,这黄河就多次决堤泛滥,大灾小灾不断,是朝廷历来最头疼的事,明堂可有办法?”  君玉心想,历任皇上对此事束手无策,还是未把百姓疾苦真正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几十年任其泛滥。想归想,却不敢直说,只道:“这黄河水患就是因大量泥沙造成,多年累积形成地上河的特点,如果任其不断决堤改道,势必会年年吞噬良田,早晚会危及到城池重镇,也会波及漕运和盐场。皇上应多加重视,每年汛期都是地方临时加固,于事无补,要想彻底根治,朝廷可派专人负责,制定一套完整的治水方案,从筑堤到分流必须合理规划才行。”  皇上叹道:“这些朕也想过,可这样大的工程费用不是小数,若治理不当失败,那可真是劳民伤财的事,”  他看看下面文官一列道:“朱世景,你这工部尚书可是多次经手这件事了,怎不说说你的看法?”  文官中站起一人,三四十岁,生的五大三粗,近前奏道:“启奏皇上,下官几年前曾奉命赴山东治理,可当时河水暴涨,形势危急,下官也只是疏流改道,减缓灾情,救灾所用物资人力短缺,杯水车薪,难以奏效,不过,下官已是十分尽力了。”  这朱世景是色目人,原是武将世家,君玉猜他在治理上也不会有新意,便说道:“皇上,汛期治理确实难度大,如今河道淤积严重,却是治理的大好时机,及时做到重要河口的疏通,会事半功倍,防患于未然。”  刘捷借机买好没奏效,天象的借口也被压下了,反倒让君玉占了先机,他不甘心,接过君玉的话道:“老臣也支持郦大人所说,可派朱世景去黄泛区着手治理,此时加固堤坝,疏通河道最好不过。”  皇上看看刘捷,说道:“山东黄泛区方圆几百里,一旦开工,耗资巨大,还需认真拿出一个可行方案来。“他又看向君玉。  君玉道:“下官有一想法,此时治理要比汛期治理节省财力,何况如今救济灾区的粮食投放也不少,灾民流离失所,大量的壮年男子也在流民中,若召集他们为工程主力,让救灾粮既能糊口,还可聚集劳力,让他们养家糊口,这也是为他们今后生活安定出力,只要对他们讲明道理,我想这些百姓定能保证工程的实施,且能很快动工。”  鲍硕心动了,说道:“此是好主意,这黄河的治理早就是朕的心事,那朕现在就下旨,朱世景,还有都水监张齐,你们二人负责,即刻筹备工程所用物资,赶赴山东,朕会保证这项工程的用项。朕还决定,中书省所有官员,包括朕在内,俸禄立减一成,宫中所用,除太皇太后外,也削减三成,用于赈灾,以示朕的决心,马上拟旨吧。”  这次皇上也没征求众臣子的意见,毕竟是割他们自己的肉,皇上也不指望他们踊跃赞成。  君玉被鲍硕为政的决心感动,也怕引起朝廷风波,她扫一眼大小官员,又把眼光放到自己岳父的身上,他们翁婿属于高俸禄,又是一家人,定会被众人瞩目。见岳父冲自己点头,便同他一起跪了,说道:“皇上体恤百姓,以身作则,下官钦佩,必会拥护皇上的决定,为治理黄河尽力。”  王伯安一向忠心侍君,不会反对。刘捷此时也想在皇上这儿讨个好,表态赞成。  那些以社稷为重的官员并无异议。心里虽不乐意,却也知道拗不过圣旨的大有人在,圣旨既定,也只得表示拥护。  散朝后,显贵让君玉留下,君玉不知皇上还有何事,到了阶前,却见鲍硕看着自己只管笑,不出声,便道:“不知皇上还有何事吩咐?”  “谢谢明堂,寡人得你辅佐,真是上天所赐。”  君玉道:“食君禄,尽其责,是臣子分内的事。”  “又来了,朕不爱听这些,记着,你欠朕一顿饭,哪天一定要还,同朝三年,还没像朋友一样聊过天呢,你少拿君臣之礼搪塞,你对别人怎不这样。”  君玉脸变得通红,不知怎样回他。  鲍硕越发笑的开心,说道:“吃顿饭有什么,你又不是大姑娘,别紧张,今天不会留你,朕的皇后还等着呢,哪天朕若下旨让你留膳,可不许再找借口了。”  君玉唯唯,出了大殿,像是大赦一样,追上岳父到中书衙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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