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荒原,一望无际的血流成河,枪刀碰撞,横尸遍野,勒不住的战马狂奔,停不下的精疲力竭,当少华从噩梦中惊醒,耳边依然响着那个似曾熟悉的声音---莫忘前世的杀孽,当力戒众生,孽海无边,须广行仁义,得以重返洞天! 他猛然坐起,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袭来阵阵眩晕,屏息调气,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却是心猿意马,再也无法入睡。 抬头望着墙上那幅日日陪他入眠的画像,今日竟也无法驱逐他孤独中的凄凉。画上的人,朦朦胧胧已分不清是君儿,是恩师,无数夜晚的思念,暗暗轻抛的泪水,如今只剩心里不可抑制的痛楚。不知怎的,回京数日来,他几乎夜夜都被这杂乱无章的噩梦惊扰,醒来便是彻夜无眠。 窗外月光如水,灵凤宫如窒息般的寂静,此时所有仆人俱已睡沉,他不忍叫醒,自己披上外衣下地,为火笼添上几块炭火,倒了杯桌上的凉茶,喝了几口,重新倚着床头躺下,大睁着双眼等待天亮。 秀儿早早醒了,烧好热水,为少华备下洗漱,又把朝服备好,今日是小王爷上殿销假的日子,从这以后又该在军营忙碌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旺儿来传,第一天上朝,难道睡过头了? 此时旺儿急匆匆跑来喊道:“秀儿姐,王爷又在说梦话呢,咋也叫不醒,你快去看看。” 少华斜卧着,被子滚落在地,手抓着床沿,嘴里犹自梦呓不断,秀儿推了他几下,也未醒,只摸到里面内衣尽被冷汗湿透。她忙拉了旺儿上去,用力托起他的脊背,捶了几下,又喊了几声,才把他从梦境中弄醒。 少华猛地醒过来,犹自昏沉沉的,抓住旺儿道:“你们这是干嘛?” “王爷直说梦话,刚才小的就进来了,咋也叫不醒你,又是做噩梦了吧。” “梦话?我说什么了吗?” “听不明白,倒是听你叫了几次王妃的名讳。” 少华不再言语,要穿衣起来,秀儿忙道:“等等,王爷内衣都被汗湿透了,我帮你取来换一下。” 秀儿刚出寝室,碰上玉翠进门,猜是老王爷来催,便道:“翠姐姐,小王爷昨儿没睡好,刚起,还没更衣哪,你回老爷一会儿就过去。” 玉翠像没听见,径直进了少华的寝室,回了皇甫敬的吩咐,见少华一脸倦容,脸色暗黄,闭目躺着没动,吓了一跳,问道:“王爷怎么啦,是病了吗?” 旺儿见问,知道这玉翠仗着是府里的大丫鬟,这一阵老挑秀儿和他的毛病,就怕被他挑了不事,忙道:“王爷没病,好着哪,就是这几日老做噩梦,晚上没睡好。” “这还不是大事啊,怎不回老爷老夫人,” 玉翠说着见秀儿捧着衣服进门,叱道:“派你来是要照顾好小王爷的,谁知道你这么不上心,天生就是粗使的命,白白误了主子,还是我来吧。”她夺过秀儿的衣服,要她出去。 秀儿被抢白了一顿,一肚子委屈,看她一眼,却也不得不小声解释道:“这是小王爷的内衣。”玉翠听了脸一红。 少华早听的不耐烦,一骨碌坐起道:“你们都出去,我要更衣了。” 玉翠和秀儿出了寝室,没好气道:“旺儿跟我去回老爷,你别神气,等着看老爷不罚你滚回后花园去。” 秀儿忐忑不安的重新换了洗漱用水,听到里面少华唤她,便端着进了屋,一面帮他理着外衣的皱褶、系着袖口袢带,又帮他扣紧羊脂白玉镶嵌的腰带。 少华侧头看她的脸色,问道:“怎么,你怕了?她说了不算,我爹可不管她那些小心眼的事。” “这怎么是小心眼儿,侍候主子是我们的本份,她若在老爷那里添油加醋的,我,我还指望这份工钱养家呢。” 少华示意她把水端过来,一面道:“哎!说真的,她怎么老跟你过不去?” “王爷还说呢,不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事么,闹的府里鸡犬不宁的。” 少华刚把手浸到水里,听了这话,抬头道:“我天天呆在军营里,怎么又成我的事啦。” 秀儿一乐道:“不知她们听谁说的,说小王爷您对老王爷和太妃说过,想收个府里的丫鬟放到屋里,从那起她们个个争得像乌眼鸡似的,变着法的想派到灵凤宫,吕总管叫我来,可把我害苦了,还不如在花园里呢。” 少华想起大婚前他是对父母提过此事,可现在,他叹口气,一桩心事涌了上来,默默洗完脸,漱了口,一边擦着,一边脱口道:“我若把你收了,你愿不愿意?” 秀儿怔了,手中水盆一颤,差点脱手。 “哎!”少华机灵一下托住道:“掉魂了。” “啊,啊没。”秀儿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愣呆呆的倒水去了,一会儿回屋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她递过少华的靴子道:“王爷以后别逗秀儿,秀儿生的丑,也是有自尊的。”说着就要蹲下,被少华拦住。 少华回身坐在床沿,边穿着,边道:“没逗你,我以前真想过这事,倘若一直等不到王妃,就得遵从父母心愿,我真的喜欢把你留在身边,和你在一起,心里没负担,对我脾气。” “王爷说的不对,您有郡主夫人,论相貌家世,都是配的上王爷的,王爷一向重情重义,怎会再收通房丫头薄待夫人呢。” “秀儿,不满你说,我心里装的只有王妃一人,若与她无缘,也不会再接纳别人,所以不想误了郡主。如今郡主大难已过,我会放她回家,她可以嫁个对她好的人,也不会负了我对王妃的一片心,只是对你不公平,是为我家传承子嗣,若我能终老,你就给我做个伴儿了。” 什么呀,凤儿听得鼻子都酸了,小王爷今年才不过二十二岁,她摇头道:“王爷这是混说了,您这样的家世,又长得好,连凤儿都想像过您的小公子一定和您一样出色,怎能让凤儿糟蹋了,您不是很喜欢像天仙一样的王妃吗?” 少华看一眼画像,叹气道:“我的君儿是很美,可她的性情也难得,我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能比得上她的女子。女人美貌固然迷人,却不可终生受益,所以才有了这男人的三妻四妾,得一良妻,此生足矣。凤儿,有句话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若得不到她,再美的女子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已经不在乎了。” 凤儿楞楞的看着自己的小主子,口对心,心对口的转了几圈,很认真的说道:“小王爷就是这世间最好的男人,凤儿从心里敬重您,不管是不是逗我,我都要对王爷说句心里话。您对凤儿有恩,凤儿更不敢生出此心,您的意思凤儿心领了,可还记得之前我说过,凤儿天生丑陋,一辈子不想嫁人,就是不想因容貌被人看低。不靠男人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一辈子,虽然王爷抬举凤儿,凤儿却不能连累王府的子嗣,凤儿只愿留在王爷身边侍奉您一辈子就是。” “不想凤儿是这等品格的女子,是本王唐突了,对不起。”少华有些愧疚,立起身来,却眼前一黑,幸亏抓住了床帐,才站稳。 “王爷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吧?” 少华道:“不妨,就是这几天没睡好,起的猛了点,没事了,你把屋里收拾一下,我到东琅殿去了。” “王爷,”凤儿突然叫了一声,见少华站住,回头看她,便道:“其实王爷的心事凤儿知道了,既是这样放不下,为什么不对那位郦大人直说呢,何苦折磨自己。” 少华怔了一会儿道:“你不懂里面的利害关系,他是恩师,也不敢随意唐突,我确实还有点怕他。” 凤儿一笑道:“王爷战场出生入死,还有怕的人哪,凤儿是不懂这些,可知道这世间真是亲情,就会以诚相待,若不真情相对,又怎能分出真假呢。” 少华沉吟一下道:“这话说的也对,我是该以情相待,凤儿,你去把书房的笔墨拿来,我要过府拜望恩师。” “依我看,还是把他请到府里来吧,您不是病了吗,他前一阵还给太妃看过病呢,就拿这画像试试他,看他动不动心就知道了,我取笔墨来,您现在就写封请帖。” 凤儿刚走,皇甫敬就带着旺儿来了,埋怨儿子不该瞒着双亲,少华无奈道:“爹别听那丫头胡诌,孩儿没什么大病,还让您亲自过来。” “你那脾气爹还不知道?临安一行又绕道山东,赶的太紧,睡不好是累的,今天爹再为你续两天假,叫吕忠请个大夫看看,不能这样大意。” “哦,爹不用管了,我想请恩师过来。” 皇甫敬看了儿子一眼,少华忙解释道:“爹放心,就是瞧病,不会惹事的。” “见见也行,这事总要有个结果才好,上朝时我也为你说一句。” 少华高兴道:“谢谢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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