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王府一片静寂,只有西琅殿的灯火未熄,因为小王爷吃酒未归,燕玉叫人熬了清粥,送到灵凤宫,让凤儿温着,随后让飞烟跟着来到后院的马厩。  飞烟提灯,照着马厩里那匹新来的黑色马,体高俊朗,黑黝黝的光亮毛发,没一点杂色,燕玉抚着它长长的鬃毛,与它亲昵着,来了半日的时间就与燕玉熟了起来。  白天与公婆回府后不久,少华人未回,马就被人送来了,送马的士兵传了少华的话,说这马虽体壮高大,却是温顺,很适合夫人驾驭。  燕玉被少华今日少有的主动,撩拨起以往的记忆,沉寂的心有了些许的温情,难以入眠。婚后她与少华分居已成习惯,深夜的等待从来都是丫鬟仆人的事,今夜却一心期盼着他能早点归来。  马厩后面发出一个轻轻的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两人吓了一跳,飞烟道:“小姐,天太晚了,还是回屋吧。”  燕玉道:“这是在府里,怕什么,去看看。”  飞烟刚走了两步,便有个人影靠近,同时说道:“飞烟,别出声,是我。”  飞烟抬灯看去,见是刘府的一个家丁,她知道自己老爷府里的家丁大多都是武功高手,必是从后院越墙而过,不禁颤声道;“你要干嘛?”  燕玉走近,引他到一个别人不易看见的角落,小声叱道:“放着好好的王府大门不走,深更半夜潜进来,成何体统,谁教你这样不懂规矩的。”  那人道:“小姐别生气,是侯爷让我问小姐句话,府中请了几次,小姐为何不回去?”  燕玉放低声音道:“谁说我不回,每次年节公婆都是备了好礼,让我和小王爷回门,哪里做的不够。”  “候爷说是让小姐单独回去住几天,陪老爷夫人说说话,可每次小姐都不应允,侯爷问为什么?是他们不允许吗?”  燕玉呆了片刻道:“两家的恩怨父亲不是不知,他们待我们刘家算是够好了,小王爷的秉性父亲也应该知道,是燕玉自己不愿回的。我和他的关系,谨慎相处还唯恐不及,哪敢再生些嫌隙,以后你们有事就从门上通报,若让他们撞见,更说不清楚了,你快走吧。”  那人只得道:“小的这就走,侯爷还让小的给小姐带了句话,说如今侯府的声望已恢复,小姐不必忍气吞声,若觉得委屈尽管给侯爷说,侯爷还说,若小姐夫妻真有感情,就对刘家以诚相待,不然侯爷也不会有多少情面,请小姐三思。”  “为什么逼我,”燕玉气的语塞,半晌道:“你回去给父亲捎句话,就说我已经进了婆家的门,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女儿不孝了,告诉他,刘家的出路是皇甫家给的,让他莫做忘恩负义的人。”  这几句话也够绝情,家丁见小姐也在气头上,不敢再说什么,跃上墙头,翻到府外去了  燕玉经这样一搅,等少华的心思也没了,带着飞烟径直回西琅殿的金雀宫。路上飞烟还趁着无人劝她道:“老爷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也是为小姐好,这小王爷人是好,可心不在小姐身上,这样过一辈子太委屈了。”  “谁说要一辈子,可爹爹也太无情,当初若不是少华念及我的恩义,哪里能应了这门亲事,置自己于负情的境地。如今爹爹还要以别家的女婿要求,我哪有那个脸面,好了,记住,今天这事决不能让他家的人知道。”  刚到前厅,便碰上回府的少华,燕玉只得迎了上去。  少华今天喝了不少酒,走路轻飘飘的,见燕玉过来,问道:“夫人还没睡,那马怎样,喜欢吗?”  “嗯,喜欢,”燕玉说着,伸手扶了他一下道:“喝了这么多,也不悠着点,凤儿那里有温的米粥,吃了再睡,不伤身。”  燕玉吩咐侍卫把马牵走,亲自送少华回寝室,感到意外的是少华竟没推辞。  在金雀宫的走廊前,乳母江妈看见了,也没做声,默默跟在后面,到了灵凤宫,拉了飞烟一下,两人留在门外。  燕玉帮他解下外罩的风衣,又褪下腰带佩饰,这一切做的顺其自然,却是心里异常温暖,因为这样的情景在她来说没有过几次。  凤儿打来热水,让少华洗了,又把粥端了,放在桌上,见燕玉在此,便想退出。  少华一把拉住她道:“你走这么慌干什么,屋里加点火,我喝酒后特别怕冷。”  “我已经加过了,今天下雪天也冷,我再给王爷添床被子就是。”凤儿说着出去了。  燕玉望着四周,诺大的灵凤宫,自己晚上还有乳母丫鬟作伴,他却只有独居此处,怪不得他常常在军营里住宿,想到这儿,竟有些心疼,倒忘了自己被他冷落的酸心。  她端了粥,递给他道:“趁热吃吧,驱驱寒气。”  少华似乎这才注意到燕玉在身边,见她这样,竟不好意思,忙站起来接过碗道:“我自己来,夫人还没去歇息。”  燕玉没回答,少华这句客气话,还不如刚才不说话任她侍奉来的温暖。  少华看她脸色不悦,尴尬的把碗放到唇边,喝了几口,就觉的酒气往上顶,沉了沉,一口气灌了进去,心里翻腾的便想吐。  燕玉把碗接过,帮他揉着胸口道:“你也是,不舒服,干嘛硬喝。”  少华推开燕玉的手,不好意思道:“是我觉得愧对夫人,不想拂了此意,挺好喝的,没事,没事了。”  燕玉的眼圈红了,少华天性敦厚实在,时至今日也难怪他,他越不想负人,结果只能难为自己,最后还是落了个不孝负情之名。便规劝道:“燕玉也不是不谅事的人,以后不要尽是为难自己,这酒也不能每每喝的过量,早晚伤了身体,不念及燕玉,也该想着父母身边就只你一个人,不该让他们伤心才是。”  少华心里也是酸酸的,被燕玉几句话勾起心事,母亲至今不能体谅自己。在父母眼中是不孝,在岳父母那里是负情忘义,除了坚守本心,他不知还能怎样留住丽君那颗心,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觉的燕玉倒是目前唯一能体谅自己的人了。  已是深夜,燕玉见他不出声,也没让自己走的意思,便从他身后试着伸手抚上他的发髻。见他仍是没动,就轻轻为他摘了发冠,疏散头发,生平第一次为男子束了就寝的发式,心中狂跳不已,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回应,那种男女散发出的特有味道,今夜格外诱人。  她慢慢将手搭向他的肩胛,松开他的领口,自己已经脸热耳赤,明显感到他的呼吸变的急促,身体微微发颤,他的一只手突然压到自己手上,抓的那样紧,几乎连出气都不匀了,不过也就是片刻的时间,他猛然将手挪开,说道:“天太晚了,夫人回去休息吧。”  就在刚才的瞬间,少华被燕玉的气息裹挟,不是那种浓脂艳粉讨厌的香气,自然清新透着青春女子的体味,他全身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一样,体内却有一团火焰从内到外烧灼着,幸亏脑子还清醒,意识到是酒削弱了他的定力,猛地一惊,才说了上面那句话。  两人立时僵住,燕玉羞惭道:“我就那么让王爷讨厌吗?”  “对不起,夫人,是少华不好,我,我怕后悔。”  燕玉明知今夜是少华最脆弱的时候,只要她把手伸出,只要她再主动一些,也许就是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可她算什么?  贱么?她认了,她怕的是那个以后永远会让他悔恨的自己,永远活在无耻的自卑里,她毕竟是有自尊的女子。  燕玉哽声说道:“我懂,会等你不再后悔的那一天。”说完,像逃离一样跑出屋子。  少华心里揪成了一团,不知所措,他追出门外,就是想道歉,除了道歉,他一无所有。  燕玉停在门外,似乎抱着希望,等来的还是那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  飞烟追着小姐去了,江妈是过来人,什么都明白,她忍不住,把憋了很久的一段话说了出来:“王爷,恕奴婢多嘴,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您救了刘家,是小姐的恩人,本不该妄求。可小姐也是您亲口允婚才进的王府,她是您的侧室,可您把她当什么了,像客人一样尊着,又像家人一样使唤着,就是没把她当女人看,她可是您娶的女人。”  少华本就烦乱,又被她说的脸上挂不住,还不想发作,便道:“这些事还轮不到你管,本王自会给小姐个交代。”  江妈叹口气,声音有些无奈道:“我知道我是多嘴,只是心疼小姐,我亲眼看着她为你受苦,对你痴情,是怕她这片心伤透了。”  江妈说完走了,却把这些话留给少华,字字刻在他心上。  少华呆立着,任凭雪落风吹,冻麻了手脚。  秀儿寻了过来,拿厚厚的风衣把他裹了,说道:“傻王爷,您这是何苦。”边推着他往回走。  少华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过成这样,本想对得起丽君,却是谁都得罪了。”  “叫我说,就是你想的太多,刚才还吵着冷,现在搁那儿冻着,倒不知道冷了,不是你想的没魂了吗,都半夜了,快烤烤火睡吧,别冻病了,明天休假,还要陪老王爷会客哪。”  “哎!”少华叹口气,什么心事到她这儿都不算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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