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敬走后,燕玉带着石头他们过来了,问少华道:“我让他们把饭送你书房还是寝室去?”  “送你那儿吧,我陪他们散散步再送回去,这俩孩子乍一换饭食,大鱼大肉的,恐消化不了,闹出病来。”  燕玉叫飞烟在金雀宫备了点清淡饭菜,然后看着少华陪孩子们嬉闹了一会儿,直到俩孩子有了困意才往回走。少华肩上扛了一个,手里抱了一个,燕玉在后面跟着,心里暖融融的。公婆把这俩孩子交给她,也是看她过的凄苦,又拗不过儿子,如今因了俩孩子,两人关系也近了,恍惚中眼前的情景,不正是她所期盼的归宿吗,可对她来说却是渺茫。  回到金雀宫,丫鬟给孩子们洗过,带到寝室去了。  少华坐在桌前,心不在焉的往嘴里扒拉着碗里的粥,燕玉看着 烛光里那张越发清瘦的脸颊,心疼不已,往他碗里夹了些菜,问道:“父亲刚才给你说了什么,怎么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不过是嘱咐我多多关照舅父一家和友鹤兄的家眷,你带他们多去串串门,让孩子们一起玩,你也不会老在家闷着。”  其实他不说,燕玉也能体会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看着年过半百的父亲每日上朝进衙门理事的忙着,自己却无所事事,一个曾驰骋疆场的将军没了进军营带兵的权力,这种落差苦闷可想而知,便劝道:“我知道你在家闷着不舒服,可这不是短时的吗,等事情了了,---”  少华打断她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说着起身要回灵凤宫。  燕玉道:“这也算吃了?怪不得你又瘦了不少,我让他们给你炖点补品调调,亏了身子,一年半载都养不过来 。”  “不用不用,我如今经常烦躁不安,心火大着哪,再补怕要疯了。”  看着他就要跨出门,燕玉心里一阵失落,忙道:“刚才父亲说,叫明日收拾出你那座外书房的厢房来,让俩孩子搬过去住,说是你看着他们读书也方便。”  少华站住,回身说道:“父亲说的也对,我还没他们大时,就被父母逼着写字认字了,明日你看着安排吧,他们过去后,自有丫鬟们服侍,不过,饮食起居还得你操持着,我才放心,”  他略一停顿,又道:“这几年总是负了你,我,---”他叹了口气道:“夫人忙了一天,也早歇息吧。”  少华出了金雀宫,心里犹自阵阵痛楚,燕玉孝敬公婆,如今又抚养孩子,除了王府妾室的名义,自己并未给过她什么,每次的托付他都有愧,近来连抱歉的话他也不想说了,只是成了隐痛。去山东前,他曾说过和离的意愿,让她重新选择自己的命运,结果弄得她在父母面前哭诉许久,若不是因出征,自己这顿家法就逃不过了。  凤儿、旺儿见少华回来,忙着帮他更衣端水,少华摆摆手,对秀儿道:“我今天也吃过洗过了,你早睡吧,我有旺儿陪着就行。”  秀儿只得出去了,少华看看她的背影,对旺儿道:“拿来吧。”  旺儿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小坛子酒,说道:“王爷,您让小的老是这样做,总有一天会让老王爷知道的,小的这顿板子可就挨上了。”  少华笑道:“没事,我替你挨,你也睡去吧,不用在这儿候着了。”  旺儿撇撇嘴道:“净哄旺儿这些好听的,哪家府里有这规矩。”嘟囔着带上门出去了。  屋外月色皎洁,雯华济济,屋里的少华,此时心里才有了片刻的宁静,却是精神炯炯,睡意全无。他提着酒坛坐到榻边,冲着那幅绝美的容颜,微微笑道:“抱歉,这么晚了才来陪你。”  几口酒下肚,心里的那股郁闷松散不少,他举着酒坛面对画中人自语道:“君儿,不知你如今会不会喝酒了,记得我们小时候是不准喝的,有一次我偷着喝了不少,晕乎乎的拉着你跑到花园里玩,不知咋得罪你了,硬把我按到水桶里醒酒,差点没淹死,”  说到这儿,他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又一气儿灌了几口道:“你也许不记得此事了,我可记得,后来才明白我是死里走了一遭。为此,孟婶婶,你的母亲,我的岳母,把你按到地上要行家法,还是我跑到你家里求情,替你挨了几板子才作罢,”他打了个酒嗝,酒劲儿直往上涌,鼻子酸酸的:“丽君,你知道吗,你有多对不住我。”  不经意间的两行清泪沿脸颊流下:“我日日想你盼你,不舍这段缘份,可你高高在上,一个笑脸,一句话也不肯施舍,难道你让我陪你画像一辈子,也不来找我相认吗?”  他站起身,趔趄着走到画像前,想用手去摸,却身子一晃,差点扯下来,忙扶定墙,把画整好。上面佳人那活脱脱标致的唇角似乎动了一下,他突然醒悟道:“不对,我不该怨你,你为了这段缘分被迫出逃,生死难料,欠你的该是我才对,抱歉,”  他抬手又喝了一口,可这酒进了嗓子眼又返了回来,吐到了地上,不禁笑道:“抱歉,今天喝的有点急,陪不了你多久了,刚才,刚才是我说错了,不怨你,我先你娶了侧室,你一定恨我,才不来,不来见我。不见,也罢,我如今这样子,你也,也会瞧不上我的,”  阵阵眩晕袭来,他喃喃道:“不行,真的不行,我要睡了,明天,明天见,”  他把脸贴在画上,不安道:“没错,你,你生气了,唇都,都是凉的,对不住,我改,改---”  他摇晃着退了两步,一头栽倒榻上睡了。  秀儿听着里面传来少华沉沉的鼾声,才轻轻推门进去,收了酒坛,点了几支檀香,驱赶着屋里的酒气。  站在画像前,她心里也为少华难过,这美人世间少有,能让才貌双全的小王爷如此魂牵梦绕,日日以酒入眠,她究竟在哪儿呢,若真是那位郦丞相,可也算是位狠心的妻子了。  为少华脱去靴子,又把被子掖好,这个有着清秀五官的标致男子,从外貌到人品,都是她尊崇的,视若珍宝,却被人弃之如履,不能不说是让她纠结难放的一件心事。   秀儿头天睡的晚,醒的也迟了些,她慌慌的穿了衣服,胡乱洗了,来到少华的上房,见旺儿还守在门口,便问道:“王爷还没起吗?”  “没呢,最近他啥时早起过。是你起晚了,也不看看时辰。”  秀儿看看天,没说什么,进厢房找换洗的衣服去了,这一阵少华换洗的衣服都是她亲自来洗,生怕那上面的酒气传到东琅殿去。  旺儿也跟了进来,不安的看看她,还是说出来道:“秀儿姐,有件事,你别怪我,我也不是有意瞒你,王爷他,哎!怎么说呢,我是怕,可王爷又不叫我说。”  “行了,吞吞吐吐的,这也叫说啊,你啥也别说,我早就知道了。”  旺儿奇道:“你,你知道了?”  “天天那么大的酒气,我能不知道吗,”  旺儿为难道:“我也没辙,没酒他能折腾到天亮也睡不踏实。”  灵凤宫外有人敲门,小厮开了,府里的总管吕忠走了进来,院里的丫鬟仆人纷纷给他打着招呼。  吕忠看看紧闭的上房门,说道:“老爷说了,这几日上朝前,总不见少爷早起练功,想必是起的太晚,叫你们好好侍候着,让他早睡早起,不能荒废了学问和武功。我就知换了你们这批懒人后,连少爷的起居都没个规矩了。”说着话,他走上台阶,就要进屋。  秀儿吓了一跳,忙挡在门前道:“总管大爷,秀儿知道错了,以后再改,昨晚小王爷半夜醒了几次,一宿儿没睡好,就让他再睡会儿吧,我保证让他明天起早练功就是,我说的对吗,旺儿?”  旺儿忙道:“对,对,王爷才刚睡着呢。”  其实在这府里,吕忠比谁都更疼爱小王爷,他回身走下台阶,临走还是撂了句话道:“我说了也不算,这可是老爷的吩咐,你们小心着点,有事可别瞒着我,到时可是以府里的家法处置。”  秀儿呆了一会儿,对旺儿道:“你还是劝着王爷少喝一点吧,他要不听就把我们害惨了,实在不行,我也不敢瞒着了,挨板子我不怕,就怕丢了这饭碗,我爹有病,弟弟还要读书呢。”  直到过了辰时,少华才朦朦胧胧的被旺儿叫醒,门房递进三张请帖,他匆匆看了,留下一张道:“那两份退回吧,就说我已经约好一位至亲了。”  秀儿拉住要走的旺儿,说道:“我看那两位也像是王公贵族家的仆人,王爷可别怠慢了,还是回个帖子吧。”  少华无奈的起床更衣,晃着昏沉沉的脑袋,匆匆到书房去了。  一进门,被石头铁锁抱住了腿,俩孩子叽叽咕咕说着:“婶婶叫我们一早就在这等,说二叔要教我们做功课,可二叔让我们等这么好长好长的时间,我们都想去玩了。”  少华只得蹲下道:“今天不行,二叔还要去你们一个舅爷家里,晚上回来再教你们认字,现在你们先去玩吧。旺儿,今天这俩孩子就交给你,只要保证安全,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少华蘸了砚里的余墨,认真写了回帖,让人送到门房去了。  等他匆匆洗漱完,用过早饭出来,刚骑上马背,就被兰玉拦在马前道:“我就相信表哥还是把亲情放在第一,刚才见你把那俩人打发走了,我才在这儿候着的。”  少华下马,奇怪道:“那封帖子不是舅父写的吗,你怎么在这儿等我?”  “大哥莫怪,是小弟自作主张,以姑父的名义写的,否则大哥怎会见我这布衣白丁呢。”  随着话音,一位二十来岁的儒雅公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正是舅母祝夫人的侄子祝仕梁。  少华以前在舅父家见过他一面,还被舅母郑重引荐给自己,说要他在郦丞相跟前多多关照这个表弟。特别是知道郦丞相定为主考后,祝仕梁就几次邀他见面,可深知君玉秉性的少华哪敢应承。躲了几次,不想这次竟被他们以舅父的名义骗了出来,心里就有几分不悦,猜到是兰玉的主意,便道:“就你小子心眼多,捉弄我几次了,看我不在舅父面前告你的状。”  “表哥别怪我,我就是心善,搁不住别人求,那次不也帮了你吗?”  祝仕梁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道:“大哥消气,是我求了表弟,此事不怪他,小弟这里给你赔礼了。”  这位自称小弟,不过比少华才小了一个月,如此谦恭,让少华也不好意思发作,只好说道:“不是表哥驳你面子,是这位郦丞相确实铁面无私,当年的武试他可是开考前谁也不见,就连朝中的上司大臣他都不给面子。我是他的学生,哪有脸面给他破这个例,最多我只能给你介绍几名朝中儒家学士指导一下,别的恕我无能为力了。”  仕梁笑道:“表哥误会了,上次小弟就听你说了郦丞相的为人,小弟也佩服,今日闲来无事,是想请表哥赏个面子,陪小弟在京城逛一下,若能结识几位儒家名流,小弟正求之不得。”  少华也换了笑颜道:“这有何不可,表弟客气了,你要去哪里,我定当陪你。”  “这地方也不远,我们走着就可以到,正好陪小弟领略一下京城的风俗人情。”  “这是哪里,玉儿也去。”兰玉抢着问道。  “那里不是小孩子家去的地方,改日我请你去吃稻香居名点,你回去对我娘说,我是陪表哥出去的,午饭不用等我了。”  其实这仕梁在碰了几次壁后,明白没指望,心里也埋怨过皇甫家曾受尹家大恩却不思回报,但转念又想,毕竟是朝中的王爷,又是皇亲国戚,与这位当朝国舅拉个近乎,终不是坏事,便放下芥蒂相约。  春风徐徐拂面而来,大街小巷人流涌动,明显的比冬日时热闹不少,仕梁来京后没少逛了街市,对这些熟悉的地方也不感兴趣。面对着少华的热情解说,他一面虚意应酬,一面打量他,按兰玉说的,细细揣摩这位表哥的脾性,不禁问道:“表哥如今赋闲在家,又无战事,按表哥的才华,为什么不走文试之路,弃戎从文,不强似风餐露宿的军旅生涯。”  少华笑道:“我哪里比得上你们那些学问,从小枪刀剑戟的惯了,吃的就是行伍的饭,也不习惯文官的那些约束,再说,我那点文墨底子,哪敢进考院与你们争。”  “表哥过谦了,我听姑父说你从小亦文亦武,胸襟文才并不差,加上你是主考的第一弟子,又是当今娘娘的胞弟,哪方面都比别人条件好,确实是天佑,何不一试。”  少华沉默不语,看了仕梁一眼,眼中的不满表露无疑。  仕梁会心一笑道:“哦!小弟倒忘了,那郦丞相铁面无私,高风亮节,表哥也从不以皇亲自居,确实品性高洁,是小弟眼拙,俗了,俗了。”  少华这一路也觉没多少投机的话,便道:“表弟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快了,马上就到,到时大哥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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