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低垂着头,定定看着清澈的水面,心中如同一团乱麻纠缠着越来越难以分开。

听着那熟悉的已经印到心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手不由颤了颤,静止的水面立时泛起了层层涟漪。

即使涟漪波动不停,水下那狰狞的伤口却未因此就看不清,反而越发狰狞起来,如同活物一般张牙舞爪起来。

等卿云回过神来,身后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他仓促回了下头,却只看见寄云一个人正弯了腰舀热水,哪还有他盼着的人?

怔了下,卿云把身体往热水里缩了缩。

他在想些什么?

难不成就这个样子见到她在这里吗?

他这副样子……

原来他已是这副样子了。

卿云想着,心里坠得生疼。

原来他也只是个庸人罢了。

自以为不在乎容貌,却在见到自己如今的模样便耿耿于怀。

被隔壁哥哥帮着沐浴时,一来屋内光线昏暗,二来他心中难槛,便没睁眼看。

如今倒是自落难后,他头次知晓自己的身体成了怎样丑陋的模样。

也是头次知晓,他原来也会因为这些而心生遗憾。

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容貌未毁,这所有见不得人的伤疤都被掩盖着?

不,即使如此,她也应当见过的。

卿云捂住了脸,脸上红了又白。

寄云见到卿云捂了脸,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心中一急,只以为是水太凉了,忙加了热水进去。

见水已经将公子的肌肤烫的发红起来,公子却还是颤抖个不停,他无措地张着手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主子方才是倒退着进来的,什么也没看到……”

脑中灵光一闪,寄云忙解释道。

误打误撞,寄云所说恰给了卿云一个台阶,他忍不住移开手看向寄云。

心知寄云所说与他所想其实只有一点关联,卿云却只能任由自己逃避下去。

不管如何,只要她没看到,只要她这次没看到就好……

他只能自欺欺人,倘若不如此,他真不知要如何面对舒曼。

再不想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卿云从寄云脸上收回视线,便准备闭眼。

可闭上眼,那狰狞的伤疤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甚至能回想起那一道道都是怎么来的……

他忍受了那么多屈辱,不是早已将这些置之度外了么?

如今又为何惺惺作态?

倘若重来一次,他难道还会改变选择吗?

不,他不会!

倘若不反抗,倘若决绝去死,他如何能遇见舒曼?

既是如此,他为何看不得自己身上的伤?

他若不失去,何从得来?

卿云扪心自问,便抬眸定定看向自己身上的伤。

倘若不是因为这些伤,他又怎能倒了那些人的胃口,又怎么撑到遇到舒曼?

倘若不是他宁可留疤,他如今怎么可能手脚俱能活动?

一身无瑕是他,可如今伤痕累累也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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