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君玉定下心来,用功温习,又得姑父相伴探讨,吴道庵毕竟是进过考场,从朋友处打听的许多经验,告诉君玉一些临考的事项,说道:“如今元朝科举,歧视汉人,若想出仕,难上加难,但终是给了儒生一线扬名报国的机会,十年寒窗,在此一搏,来日与骊公子同赴考场,定当互勉,夺得高筹。” 这个吴道庵因君玉是康公义子,学识又在自己之上,对外道是姑侄,两人独处时,皆尊称公子,不以姑父自居,不过君玉始终待他以姑父之礼,她问吴道庵道:“侄儿对四书五经,诗词章赋倒也通达,前两场还可应对,只是最后的策问有些拿不准,如今的时事我也有所关注,历来朝廷的利弊兴衰,都是犀利话题,虽猜不到考题,但无怪乎就是当下的时政,颂扬过了,就是谄媚,直言不讳,又犯了大忌,不知怎样取笔,还请姑父指教。” 吴道庵叹道:“这种疑难,都是考生最头疼的,上次科考就有因直谏朝政而被乡试刷下,一腔志愿和才情,竟连会试的资格都没了,所以我想,不论何种试题,都要用婉转的文笔,既不失品格,又藏匿锋芒,只在文采上下功夫了。” 君玉也道:“姑父说的是,如今皇上开科考,就是为朝廷选拔治国的人才,那些庸人庸官,甚至贪官污吏,怎能让高才者越过自己,所以藏才掩志,方能保得入仕通途,不过一旦有幸进了御试,却要一展胸襟,皇上即是亲点国家臣子,庸庸之辈哪能入了他的眼。” 吴道庵赞道:“公子分析透彻,就是如此了。” 日间,康员外忙着打点生意,又时刻挂着京城的监照,还特意关照厨房一日三餐,精心为君玉选做可口饮食,所用之心,无处不到。那孙氏与赛金夫妻渐渐生了些怨言,荣发听了,偷偷说与君玉,君玉笑道:“咱们原和她们素不相识,是与恩公相投,这些人无非是把家庭钱财看重了,你且不用去管,时间长了,她们自会消除此心,你只行事注意点,不要越礼就是。” 不日,监照已到,君玉松了口气,因她是初次进考场,比吴道庵多了一场初试,临去时,荣发关上屋门,在屋里把小姐的胸部裹了又裹,幸亏是秋季,里面多加了些衣服,捆的君玉直喘粗气。不过总算过了一关,除了在众目睽睽下,有些紧张外,那几道试题最简单不过了,轻松过关。 回得家来,关上门,便松去一层捆扎,舒服多了。不想这时有人叩门,倒吓了一跳,见是元郎,便问他道:“弟弟怎到这儿来了?” 元郎伸着小手说道:“是娘让我来,叫哥哥去书房的。” 君玉的书房就在离卧房不远的花园小榭中,后面临着一池碧莲,前面是芭蕉临廊,桂树飘香。君玉来时,柔娘已在房内窗前的茶几上摆了四色的点心,和一壶香茗,清香满室。 见君玉来了,深深一礼道:“今天公子赴考,老爷让厨子备下茶点,等候多时了,不知公子考的顺不顺利?” 君玉见她一副娇羞的样子,眼中秋波闪闪,直视自己,忙低头答道:“还好,题目并不难。” 柔娘叫奶妈带了元郎出去,自己亲手倒茶,递与君玉,说道:“我看公子聪明俊秀,才情不凡,在这儒乡也是一等一的才俊了,不知老家在哪里,可有妻室?” 君玉回道:“如今功名未就,怎可沉溺儿女之情,所以不曾婚娶。” 柔娘起身,借添茶之机,故意将手中丝帕撩过君玉脸颊,声音更加柔和道:“如此说来,公子是孑然一身了,实是可叹,不知公子是怎么熬得漫漫长夜的。”说完,一双眼春情洋溢,毫不掩饰。 其实,君玉从进了康家后,就知道两位姨娘不怎么安分,幸亏自己不是男子,像这样两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饶是正经男子也难保不动心思。以她的性子,倒要戏耍她们一番,好让她们收了心思,只是自己以男装示人,恐引起误会,若得罪了继父,岂不误了前程,何况她们虽是自轻自賎,却也可怜,不管她们是否自愿,毕竟是为了康家的钱财嫁入,共侍一位半百之夫,青春少妇难免春心外露。继父对我以诚相待,我当规劝二人收心,安分守礼,才对得起继父。 她刚想开口,门外德姐摇摇摆摆的进来,见里外无人,笑嘻嘻道:“我说你咋半天没影儿,趁着老爷不在,沾花捻嫩来了,可要防着我来拿奸,要想我不声张,索性儿一起快活才行。” 这个德姐泼辣胜过柔娘,尽管君玉是女子,也羞红了脸。 德姐看看君玉,拉拉他衣袖,安慰道;“看把你吓的,莫怕,我们都是喜欢你,那个年少不怀春,看公子腼腆,倒有些不解风情哪。” 君玉掷了德姐的手,指指对面的座位,一脸严肃道:“请两位姨娘入座,义子有话要讲。” 她们对看一下,真的坐了,不知他要说什么。 君玉也坐了,端了茶水慢慢喝着,见那两人春风已逝,归于平静,才缓缓说道:“两位姨娘的心意我懂,你们尚在青春,难免失礼,但以后不可如此,否则继父怎容你们,轻则休弃,让你们无颜立足,重则追究失德之罪,不尊妇道,难道不怕死吗?” 见两人面有惧色,又道:“姨娘即已嫁给继父,享尽富贵,继母又不歧视,一家人和睦,还是我的长辈,何苦自轻自贱。只要你们不再生事,今天的事就算过去,我不会让继父知道,只是以后你们要自持一些,不要辱没康家的门风,继父待你们不薄,你们好自为之,否则,我就对不住你们了。” 这番话说完,两位妇人面面相觑,一脸羞涩,又窘又脑,看君玉正气凛然,又答应保全她们,实是正人君子,自己也生不得气,倒是让自己相形见拙了,德姐羞惭,不敢做声,只有柔娘说道:“公子大仁大义,是奴家小看了,这种磊落之人,敢不敬之,公子放心,这番话,奴家谨记了。”说完两人行礼,悻悻退出。 望着两人的背影,君玉心想,这两位女子毕竟本质不坏,若是那种泼皮耍赖的人,羞怒之下,反咬一口,在继父面前竟让我难以辨解,岂不让我暴露了身份,再说也许我因是女子,平日与她们并未介意分寸,或是让她们有了误解,倒是我应该注意了。 自从在书房碰了君玉的钉子后,两位姨娘倒是安稳多了,对君玉的敬意也有增无减,每日按老爷的吩咐,对君玉的饮食起居照顾的十分周到,这一切更让孙氏心里不安,她暗地对康氏、赛金说道:“这老爷又不是没有儿子,还认什么螟蛉子,莫不是他在外有什么出格,若是那样,一但查出来,我立刻把他赶出康家大门。” 康氏劝道:“嫂嫂何苦来,我看这骊君玉并非是图财,又是大家子出身,听他姑父说,还是位很有才学的人,前程不可估量,万一高中,不也是康家的荣光,如今哥哥对他殷勤招待,你若一天到晚没个笑脸,岂不扫了哥哥的面子,他若日后飞黄腾达,你面子上不也过不去?” 听了这话,孙氏觉得也是理,以后稍微收敛了一些。 只因今年闰月,秋试顺延,又有康员外协助,君玉总算顺利的进了考场贡院。 说起来第一场的试题她并不犯愁,以她的才学完全可以轻松驾驭,其实最难的还是她的身份,初次体验这种肃杀的气氛,又早听说三场的正式考试中,进考场还要搜身,倘若查出自己身份,最好的结果也是取消资格,甚至判刑、流放。 头天晚上,她紧张的几乎没怎么睡着,想了好多应对办法,但最终还是放弃,任何作弊都是弄巧成拙,不如索性碰碰运气。她和荣发用了很长时间来侍弄自己,又把嗓子压粗,走起大步,给人加点粗旷的印象,还想了个把柔嫩的脸色涂上一种草药,使其略略泛着黑黄的办法,虽看着有点病态,但把女子娇美倒去了几分,照照镜子还算满意,便和荣发出了门。 进了贡院考场,君玉努力镇静,搜身时,她解了外衣,又解了中衣,还拎着衣服抖抖,那个士兵又拽着她的衣袖、短衣、裤脚又抖又看,弄得她紧张万分,但又不能露出一丝胆怯,幸亏她有准备,在自己套袜里面做了手脚,验靴时并无破绽,最后那个士兵还要让她解衣,她的胸部腰部可是机关重重,如何能解,焦急中她佯装怒色,对这种有辱斯文的做法不满,后面的人也是如此,那位士兵大概也觉过分,便盯着她脸和脖子看,让她不得不低头掩饰着,后来才明白,是检查耳朵鼻子有无作弊。她暗想,自己幽闭深闺,竟不知历来科考作弊到这种程度。 一但通过,她舒了口气,有了这第一次,她以后就有了底。至于考卷,她是一气呵成,按题作解,毫无差错,又兼文笔流利,字迹隽秀,这也是她功底深厚的原因。 考生被放出考场时,已到未时,君玉心里无比舒畅,这是离家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她已朝着预定的目标,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心情极好,不想立时回去,便对吴道庵说道:“闷了一天,想在近处走走,相烦姑父对继父说我晚点回去,吃饭不用等我了,如果太晚,我明天一早定会赶回。” 吴道庵叮嘱他路上小心,然后自己回家去了,因为他知道论学问他不如君玉,还得回去早早用功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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