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梁府,梅林新芽吐绿,阶下廊前迎春绽放,几缸过完冬的鲤鱼已经开食,生机一片。  素华亲自指挥静鹤为君玉的山东行程做准备,这次还是荣发跟随,除了两名贴身侍卫,还有君玉从京师调来的萧小和他手下一千宿卫军士兵,   出发前,君玉着便服陪着岳母和素华去庙里上香时,正巧碰上春芳阁的几位姑娘在郊外踏青,绾秀仍是一身彩霞般的装束,见了君玉盈盈施礼。  君玉笑道:“绾秀姑娘,一别数日,越发美若天仙,春日梦短,还莫辜负这人间仙境才是。”  景夫人怔怔的看着,脸有不悦之色,素华笑着上前挽着她胳膊进了寺庙。  绾秀略显惊讶,一语双关道:“公子好记性,小女子可是诚惶诚恐了。”  君玉笑道:“放心,本人记性不是太好,只记得姑娘博学多才,灵慧无比,琴声美妙,却连姑娘所弹音律全数忘却,”  她用手指点点自己的额头又道:“可不是姑娘对牛弹琴了么!”  绾秀也是会心一笑。  一身飘逸春装的祝仕梁过来,和君玉拱手相见,然后与绾秀辞别君玉,款款相携而去。  君玉对身边的荣发笑道:“你看他们,才几日的时间,若是这一位能荣登皇榜,倒是这青楼中一段风流佳话了。”  荣发一拉君玉的衣袖,顽笑道:“大人莫非发了春情,刚才老夫人可是脸色不大好看呢。”  君玉拿扇子一敲她的头道:“用你小童多嘴,随我进庙。”  她当时心里还想,这祝仕梁一味的留恋青楼,若真能榜上留名,倒也是聪慧,只是忒轻浮了些,不知他的试卷有没有能让我用心的地方。  静鹤走进临凤厅,将一张清单递与君玉道:“这是夫人让准备的,夫人还说让大人看看缺了什么,再添上。”  君玉扫了单子一眼,不禁笑道:“这是给我搬家么,统共半个来月,哪里用这么啰嗦。”她拿起笔来,一连划去几样。  静鹤为难道:“本是让大人看看缺啥,这下倒去了不少,怎么给夫人交代?”  “你不用交代,让夫人找我就行了,去准备吧,叫人把顾君眉找来,我有事吩咐。”  静鹤回道:“顾小姐午后就出门了,还没回府呢。”  君玉一想,猜到她去哪儿了,便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荣发领着金元进来,手里还拿了金彪的一封信,交于君玉道:“这是金将军留给大人的。”  君玉见金元的眼睛还是红的,就知道他们兄妹给大哥送行的心情,不禁也难过,说道:“你也别这样,金兰寡居带着个孩子,还要靠你安慰,你哥不在,你就是家里的主心骨,遇事一定要做的像个男子汉才行,我今日不方便为他送行,叫你带的话给他说了吗?”  金元双膝一跪,一个头直磕到地,说道:“大人的话我都带到了,哥说让我替他给大人磕个头,说是大人给了他一条命,今生来世只为大人活着。”  君玉忙把他拉起道:“起来,别这样,大人救他可不是图这些,他天性善良,只是被恩义所累。让你给他捎话,也是希望他忍辱负重,等待恩赦,决不能因牢狱生出叛逆之心。”  金元道:“大哥不会,这些他在信里都说了。”  君玉打开信,金彪除了在信里谢过恩师,拜托弟妹外,还诚恳表示,只要恩师在朝为官一天,他绝不会对朝廷生出二心,若能逃脱桎梏,必会追随恩师左右,这些话让她感动之余隐隐有些怅然,这也不是她想听到的。  金元又道:“大人需要的粮种我已从京师屯垦处筹得,都是最好的,一会儿萧将军就来接收。”  君玉点点头,说道:“你如今在兵部干的很好,以后还要十分的努力,皇上对你们兄妹也算是格外开恩,你们只有忠心报国才不辜负皇恩。”  “大人放心,金元我会一辈子效力朝廷,忠于皇上。”金元说道。  其实他心里明白,若无郦丞相,他们兄妹的命运还不定怎样呢。  金元刚走,素华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裹进来,趁着屋里没外人,交给荣发道:“这是我偷着做的,你收好。”  君玉笑道:“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素华嗔道:“什么什么呀,你就从不为自己想周全,兰儿的月信刚走,没事了,可你就在这几日,没个准备能行吗。”  君玉脸一红道:“多谢夫人。”  素华笑道:“此时又没外人,叫夫人干嘛,谁家夫人为夫君准备这个。”  三人对视,猛然一下笑喷了。  素华抹着笑出的眼泪,埋怨君玉道:“你做男人做傻了,我这夫人还真是算做到家了,操了那么多心,叫你一笔都抹了。你心里光装着国事,也不看看那些东西里有我给姑姑姑父和两个侄儿的礼品,还配了些清瘟去火的草药茶,你上次从西边回来就病了一次,如今春季干燥,路上不准备些,到哪里现寻去。”  君玉感动的搂住素华,悄悄道:“我这姐姐被你叫的亏心,应该叫你姐姐才对,是我前世修来的。”  素华轻轻推开她,问道:“你何时也信这前世今生了?”  “不知道,反正我这一世很幸运,不求来生,只为今世的缘分和欠下的情分感动。”  “你呀,”素华点了她额头一下,心里明白,剩下的话就咽了回去。  静鹤让凤儿跑来传信,说皇上派的宫廷内侍已经到了,让大人接旨。  这就是那道皇上亲笔写的罪己诏,已经由翰林院通过,盖上皇印发了下来,一起下的还有一道由大元丞相郦君玉代天子巡视的圣旨,同时一道御赐金牌也随旨交给了君玉。  君玉跪接圣旨,明日就带着它,履行代皇上安抚民心、彻底平息叛乱的职责。  君眉一直到接近傍晚时才回府,跟着来的还有萧小,他告诉君玉,按大人吩咐挑选的一千士兵已准备就绪,明天一早就在城外等候大人。  君玉道:“好,你现在再也不是那个带着弹弓学打鸟的孩子了,大人也没想到你长进这么快,宫里射柳时,我看你的身手都赶上你师父了。”  “不行,差的远呢,师父总说我心性不稳,静不下来,练功时难以入静,现在师父不在军营,我这内功一点长进都没有。”  君玉打量着已比自己高了很多的萧小,戎装下肩宽腰细,肌肉发达,五官也长开了,浓眉俊眸,脸庞就像高垣描述的那样,应该极似他的父亲。不禁感到欣慰,说道:“依大人看,你就不错了,这才几年,都出落成能带兵的将军,算上东征,也上过三次战场,这次回来,我就提请兵部给你记功晋升,你武试那会儿的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萧小兴奋的有些脸红,君眉笑眯眯的看着他,高兴的有点忘乎所以,把自己来见大人为何事也忘了。  君玉看着,有些好笑,对君眉道:“你刚才跟他去哪儿了,一直找不到你,是不是见了他,把自己的任务也忘了?”  “大人冤枉我,我可是一刻也没忘,名单我都整出来了,刚才不过是跟他去了趟王府看望他师父,不想他师父三日前就离家云游四方去了,为了安慰老王妃,这才多呆了一会儿。”  君玉一愣道:“什么,云游四方?他出家学道了?”  萧小道:“没有,是找我那位师母王妃去了,说是一年之内一定回来,不过奶奶还是很伤心。”  “哎!”君玉叹了口气,少华有几次给自己提过要天涯寻妻,都被自己叱回去了,所以这次他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他哪里知道会无功而返,权当是一趟散心吧,他从十六岁上战场起,还没轻松过一年呢,想到这儿她没有再问。  萧小回军营去了,临走君玉嘱咐他给士兵们讲明白,此次出去,是护的皇家钦差,代表的朝廷颜面,一定要军容整齐,决不能给百姓留下不好的口碑。  君眉跟在君玉身后进了书房,汇报着自己最近跟踪的进展,试探着央求道:“大人,还是带上眉儿吧,这次是出远门,只有他们俩我不放心。”  “我都说过几次了?说不行就不行,不还有那一千军士吗,哪里就不放心了?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眼下京城的事比跟着我重要,名单呢,我看一下?”  君眉哼了一声,撇撇嘴不吭声了。  君玉接过她整理的名单,仔细看着,上面大多人她都熟悉,不禁为刘捷的老谋深算担忧,清除异己势在必行。  她指着下面圈着的人名问道:“这是些什么人,为何单独标了出来?”  君眉道:“这几个人暂时还分不清楚,都是军队的将领,和刘奎光很亲密,这刘奎光毕竟是刘捷的儿子,也不能就说他没一点异心,所以眉儿就写上了。其中这个叫阿特尔的,生日宴那天是从居庸关赶来,在刘奎光府里住了几天,刚走。”  “阿特尔,这人我知道,居庸关的指挥使,出身官宦世家,也就是静鹤同父异母的大哥,不过,他为此远道而来说明他与刘家相厚,不知是他借的公事,还是擅离职守,若是后者,可是一罪了。”  君玉说到这儿,忙叫了荣发来,写了一封信,让她送到鸿深府上,叫他立刻查明阿特尔来京城的内情。然后对君眉道:“不要埋怨大人不近人情,你现在也知道事情有多复杂,万一有变,你还要马上想法通知我,如果事情紧急,就要直接禀报皇上,你不在京能行吗?”  看君眉闭了气,君玉又安慰道:“你也不小了,萧小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了,你就不能往大里长点,现在你为大人做的事我很满意,就是有点孩子气,和你平日的机敏不相符。”  君眉笑笑,说道:“我这脾气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有一次把萧小都气哭了,说以后再也不理我。”  君玉一乐道:“你怕了?”  “才不,他还怕我不理他呢,不出一天就给我买了一副闪光的珍珠子耳坠,硬是把我快长上的耳洞又捅开了。”  君玉被她逗得忍俊不禁,说道:“你这丫头,别看萧小平时爱说爱道的,可心性像他师父,耿直厚道,以后不能欺负人家。”  她话虽如此,却也知道有时萧小真急了,君眉那股子温柔劲儿也够缠人的,这两人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朝廷的钦差大张旗鼓的准备山东一行,皇上亲自在城楼送行,一千宿卫挑的高矮胖瘦接近,整齐划一,这阵势,让沿途的百姓跟着走了很长时间观看。  就像君玉想的那样,这刘捷被贬为庶民后,并未多失落,因为在此前他的实权早被皇上夺的一干二净,这个定国候的称号丢不丢一样。他的财产还在,他的人脉根基还在,主要是太皇太后这棵大树是常青的,有她在,皇上就有忌讳。不过这棵常青树也有树干根枯的时候,自己荣耀一生,若不甘如此,就要趁太皇太后还在时行事,有她在宫中主持,名正言顺,若凭自己之力,就要甘冒天下之大不违了。  不过他的想法还是让太皇太后思虑很久,毕竟当今皇上是她亲孙子,并且最近对她时时问安,除了朝政,这一个孝字是没得说了。再说皇后就要临产,若是个皇子,这一脉的根基牢固,也不可随意动摇。只是在她心里,这个皇上还真不是她当初希望的那样,立储时是因他嫡长子的身份和恭顺的脾性,不想他参政几年变化颇大,尤其是登基后在朝中施政的魄力,有时真让她恨的咬牙切齿。如今理想的人选只有年幼的顺王了,可废帝绝不是一件小事,首先皇帝身边的重臣不会顺服,尤其是那个郦君玉,这也是她十分后悔的地方。  望着刘捷期待的目光,就知他既提出此事,也是这帮人已经被皇上逼急了,她问道:“你既然敢说,就是有了准备,可有几成的把握?”  “七成,我虽然现在无职无权,可朝中与我一心的还有人在,特别是被皇上罢免、对皇上不满的那些人,与我同心同德。最重要的是京师里有我们的人,自从皇甫少华、熊浩出事后,新来的真金不清楚,已经有两人被他提拔重用了。另外我也在想办法置换居庸关的守将,北靖候的都督府已经达成意愿,这样一来连东路蒙古军都在我们这边了。只要太皇太后在宫中做主,名正言顺的扶顺王登基,这些军队就会被我们所用。剩下的三成,是时机,如今郦君玉就要离京,皇上若再能离开,就是十成的把握了。”  “你倒是考虑周到,可即便皇上和郦君玉离京,他们仍然大权在握,大元的镇戊军都在他们手里,难道要立两个朝廷不成?”  刘捷道:“他们既然走了,老臣就不会让他们再回来,也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调动军队。”  纯已不禁一怔,想了很久,才说道:“你既有此把握,那就干吧,宫里我来安排,外面的事你看着办。不过,要谨慎,时机不到,绝不能暴漏,那些人任你处置,只是不能伤害皇上,先软禁起来,等我处置。”  又商量了一会儿,刘捷才离开。许是天意,在郦君玉还未回时,纯已就得了一次机会,她按着商定的计划,让魏子把总管权昌叫来,开始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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