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整个京城像平时一样归于平静,在黑暗中,却有两股势力都在紧张筹备,就看谁占先机了。  少华、莫格先是在梁府与梁相碰头,然后带上君眉的人到负责京城防务的宿卫亲军里宣读懿旨。这些人是张良、大顺等几位将军统领,也是少华东征时原有的部下。他顺利的布置京城戒严抓捕的行动,约定一个时辰,待控制了京师军权后一起行动。  一切顺利,真金对皇后速哥剌氏的懿旨和皇上的金牌也不敢怀疑,又是莫格亲自下旨,虽然对刚刚提上来的吾都儿和季安有好感,却也不敢违抗。协助少华他们把两人扣押起来,他们手下的两万将士,原有不知情的自是不愿跟着叛乱,那些死心塌地的将领统统被关了起来,等日后处理。  这真金自比武时被少华证了清白,逃脱了死罪,也是心存感激,却从心里不服输。因自己是被刘捷利用,失去了东征领军的机会,让给了这个汉人,凭自己实力,与少华至少可以平分秋色,却被贬去裕门守关。如今刚刚进京,提拔了自己的亲信,却又被以谋逆罪名关押,他对皇上是忠诚的,今日却对已经卸职在家又手持金牌对自己发令的少华有些嫉妒,自己寸功未建,根基不稳,少华对他就是威胁,他不能无动于衷。  对真金察汗的心理,少华哪里知晓,知道他也是先皇的人,对皇上绝无二心,所以当真金提出要亲自带兵进城协助平叛时,他就同意了。少华让他和莫格带两千人保护朝廷官员,协助梁相在大明殿宣告叛乱平定真相,维持朝堂大局,这可是出头露面的头功,他欣然应允。  少华又让黄敬杰带部分军队对京城所有出入城门盘查警戒,抓捕散落的叛逃嫌疑之人。  之后他带一千人进城,找到正实施抓捕的张良,一切行动隐秘中突然爆发,许多叛臣还在家中就被抓了起来,连同睡梦中惊醒的家小一齐被押走了。  张良道:“按名单上列的,无一遗漏,有些人还大呼冤枉呢。”  少华道:“冤枉么,只是他们没得逞就是了,这是自己作孽。刘家也落网了?”  “没有,一切行动都很顺利,就是跑了刘奎光,所以刘捷的府邸被包围时,没找到刘捷和他的师爷,他们正在追捕。”  糟糕!最重要的地方出了差错,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泄密,立刻让张良带人堵住皇宫的大小宫门,严防刘捷逃入宫中,并对他说了郦丞相的秘密指令,对刘捷就地斩杀,决不能让他活着。    说起这真金,在去裕门关前,就与刘奎光熟悉,深知他的为人,当时因阻止刘捷回京,还被关了起来。刘捷的反叛之心真金并不深知,尤其对刘奎光,知道他对朝廷绝无二心,不忍他一家被诛,便先一步派人告知。他却没想到,这次羁押刘奎光不过是想在行动时万无一失,少华早已交代底下兵士,对刘奎光的府邸不许有任何破坏,也不许伤害府里的人,只严密看押就行。这一泄密,反而坐实了奎光的勾结罪名。  毕竟是父子,此时又干系到全族,奎光一气之下,跑到父亲那里质问:如今政清人和,刘家也重新振兴,父亲就该安享晚年,为何要密谋废帝,掀起叛乱,做千古罪人。倘或是被别人陷害?他必要问个究竟。  刘捷蓄谋已久,哪会在乎儿子的质问,只是得知计划暴漏,十分恼火,立时叫来师爷,让他通知执行第二套计划。谁知整个皇城已被军队戒严,根本出不去,他匆匆写了封短信,交到师爷手里道:“如今只能用那几只鸽子了,马上放出去,或能侥幸扳回败局,否则我已再无机会了。”  这几只鸽子还是上次满月宴时,北靖候派人从都督府带来,是五只训练有素的夜行鸽,就是以备万一,如今真用上了。  不想奎光把剑一横,阻止道:“父亲莫一意孤行,置全族的性命于不顾,收手吧,光儿不贪生怕死,却是不想看着妻儿一家死于非命。”  刘捷却道:“你糊涂,事到如今还能退吗,哪怕弑君,也要成功。皇家历来亲兄弟都能反目,我们算什么?被置死地而后生,是他们逼的,你让开,否则别怪我不讲父子之情。”  明知大少爷不会轻易让步,府里几名打手一齐涌上,把他的剑夺下,控制起来,师爷带着人安排去了。  一个家丁慌张跑来道:“怎么办,他们就要到了,侯爷快躲躲吧。”  刘捷一把抓住儿子道:“快走,先进宫,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行,我家里还有刚满月的儿子,怎能不管不顾---”  刘捷不容他说完,让几名随从硬拽着他随自己从后门出去,这些随从俱是平日训练的高手,前后簇拥着他们父子离了候府,直奔皇宫。可真到了宫门后,却发现大小宫门被军队封了个严严实实,里面的情况全然不知,恐怕自己所仰仗的太皇太后也自顾不暇了。他也有些慌了,跑过几条街,便碰上了一队官兵,短兵相接,手下的人拼力抵挡,也就只逃过了一条街巷,便被困在一堵高墙外。  真是慌不择路,几名高手翻进院墙,杀了里面俩看门的,打开这座院子的后门,把刘捷父子接了进去。  这世上还真有冤家路窄的事,当士兵找到少华说刘捷一拨人闯进王府,劫持了王爷家眷时,他竟是蒙了。  忠孝王府本也有不少护院的家丁,可挡不住这些杀气汹汹的人,尤其是最后他们把刀还架在了老王妃的脖子上,让这些家丁不得不束手就擒,被关了起来。  大厅里,刘捷强作镇静的坐着,心里明白自己的处境,想绝处逢生就得等,拖过一时是一时。至少里面有桎梏皇甫少华的软肋,他望着对面已气的脸色煞白的老王妃,并不急于与她斗嘴。  尹良贞心里那些气话转了几次都压着没出口,她知道好汉还不吃眼前亏,何况一帮女眷,惹恼了这些亡命徒,那是白死。窦含香母子就在这府里,刚才来时她就知道了真相,暗叹皇甫和刘家的宿怨也算是走到头了。  刘捷的手下押着燕玉和她护着的俩侄儿,后面跟着窦含香和儿子,一起走进,石头、铁锁喊着扑到奶奶怀里。  刘捷见了窦含香,却是脱口道:“你们怎么在这儿?”话一说完,也就明白了,他蹭的站起来道:“是你说的?”   窦含香也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吓的抱紧孩子,央求道:“爹爹莫怪,媳妇是不得已,奎壁走时就交代过,一定要阻止爹爹的反心,保全刘氏一族,我也曾劝过您,您从没把儿媳的话放在心上,我真的是不得已。”  “不得已,好一个借口,为这就把我推到死路,刘家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吃里扒外!”刘捷愤怒已极,扬起手,这巴掌就要落到含香的脸上。  燕玉挺身,替嫂嫂挨了一巴掌,刘捷更是恼了,对着燕玉的脸又甩出两下,怒道:“还有你,你这郡主的身份还是太皇太后的恩赐,却恩将仇报,你身上流的还是我们图鄂尔氏家族的血吗?”  尹良贞把俩孙儿交给秀儿,起身护住燕玉道:“住手,她是你的女儿,可也是我们府里的媳妇,她有什么错,当初要不是她,你们能活到现在吗?是你放着好日子不过,自寻死路,与她们何干。”  刘捷蛮横的一拍桌子道:“你少提这桩亲事,当初就为了和孟家的事弄得我差点家破人亡,奎壁还不是为这死的,这笔债我早就该算。”  “什么?”尹良贞这下火了,她也一拍桌子,气道:“你还有脸说,别说因你死的那几万将士,就是我那大儿子死后还被你们糟蹋---”说到这儿,她声音梗塞起来,燕玉忙上前扶住安慰。  她推开燕玉,继续道:“你要算债,行,那就算,当初你害的我们无家可归,欠了我们皇甫家多少?后来你全家获罪,是我儿子应了这门亲事,才救了你,这又欠了多少?这两年多来,我们逢年过节打点礼品,让我儿子登门过府,这礼节上,我们还委屈着呢。眼下是你与朝廷作对,朝廷才要拿你,碍我们皇甫家什么事。这账算起来,谁也不欠你的,要我说,当初就不该判你儿子死罪,判你才对,省的留下你这祸害。”  尹良贞越说越气,也忘了自己这人质的境地。  秀儿这局外人可是清楚,自己主母在气头上有点天不怕了,她悄悄使眼色,让屋里的几个丫鬟和仆人围在一起,把两个小少爷护在中间。  刘捷那几句话换来这么多的掰扯,也被对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搅的走神,刚想争辩,刘奎光跑进来说道;“父亲别无理取闹了,是我们欠人家的,如今官兵已经冲进来了,你随我出去投案,不要再伤及无辜。”  刘捷这才回神想起自己的处境,见院里已布满了兵士,皇甫少华也在里面。  刘捷刀一挥,就要抓尹良贞做质,燕玉身子一扑,整个抱住了婆婆,把自己的脖颈放到了爹爹刀下。  刘捷利令智昏,随手抓来含香母子,用刀一逼道:“谁也不许动,放我走。”  如今外面刘府的人都被杀,屋里除了刘捷父子,就只有一个刘府的随从了。  奎光哭笑不得,劝道:“父亲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那是你的孙儿,放下刀,死活儿子陪你去。”  刘捷冷冷道:“孙儿?我还认什么孙儿,连儿子临死都要和我作对,我死,他们也活不了。”  他步步向门口逼近,含香被他拉着,抱孩子的手直发抖,不敢吭一声,怀郎见爷爷这样,也吓得连哭都不会了。  那随从可是刘捷铁心的保镖,他持刀在前面,想为刘捷开路,刚出门口,就被少华用剑磕飞了那柄刀,一脚踹了出去。  少华厉声道:“刘捷,你犯的可是叛逆大罪,若甘心伏诛,还能不涉及无辜,若再顽抗,你会害了你的子孙。”  刘捷望着这个曾称呼过自己岳父的特殊女婿,冷笑道:“呵呵,好大的口气,一个要死之人,管不了这么多,我早知道这桩婚姻就是孽缘,早晚我们两家会兵刃相见,来吧,杀我就是。”  奎光惊呼道:“王爷且慢,那是奎壁的妻儿,请手下留情。”  望着刘捷不管不顾以自己后代为赌,少华也不禁后退了一步。  燕玉走到父亲面前,双膝一跪,抱住他道:“爹爹,你放了嫂嫂和侄儿,那是哥哥留下的唯一念想,当初哥哥为全家替死,今日女儿就代替嫂嫂,我无牵无挂,又多次忤逆爹爹,是我该死。”  少华知道刘捷此时丧心病狂,已置亲情于不顾,急对燕玉道:“夫人快躲开,他已经六亲不认了。”  “不,我不走,二哥从小疼我,死后我无以报答,我就是死也要保住他的妻儿。”  燕玉说着上去就要夺父亲的刀,被刘捷一脚踹倒。  刘捷到了绝路时竟力气大的出奇,刚想趁机的少华又因此失了这次机会。  奎光无奈道:“父亲真要这样绝情?虎毒还不食子,罢了,你不听劝,那儿子就先走一步了。”  他走到院里,双膝一跪道:“王爷,请答应我一个请求,我刘奎光对皇上从无叛逆之心,也略立了些微战功,此次阴差阳错被迫卷入,自知难逃,我死无怨言,只希望王爷能看在我一向忠诚的份上,保住我的妻儿,奎光纵死无憾。”  说完他看一眼屋里,眼角滴下泪珠,哽声喊道:“父亲,儿子以死相劝,请您放手。”他刀一横,抹过脖颈。  于此同时,屋里屋外众人惊呼,少华阻拦不及,奎光的颈血已喷溅而出,颓然倒地。  刘捷父女俱已惊呆,恍惚中燕玉疯了似的抱住刘捷的腿道:“爹,你害死了两个哥哥,你,你还是个父亲吗,你---”她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刘捷仰天长叹,他骄横一世,从不认输,就凭着这股傲气称霸朝堂,结果临老却是先送走了两个亲生儿子,---  不,还不能算输,关外的结局未定,他刘捷死也不会认输。  钢刀落地,含香心里一松,抱着儿子坐到了地上。  刘捷凭着一股韧劲儿撑着两条腿走出大厅,瞥一眼血泊中的儿子,泪水终于喷涌而出,他闭上眼,不想看眼前的少华是何等的神情。  少华此时早被怒火填满了,手中的剑就搁在刘捷的肩上,却感到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令身后的大顺把母亲和燕玉送到后面去。  张良明白,过来抓了刘捷的衣领道:“王爷,让我来吧。”  少华点点头道:“押出他去。”  刚出府门,就听到刘捷一声压抑的低呼,戛然而止,张良回来,对少华汇报:“刘捷试图逃跑,被就地正法。”其实就在他开始实施抓捕时,君眉就把君玉暗里的指示告诉了他,处死刘捷决不能让王爷亲自动手。  就此,这个历经五代帝王,又与两代皇上周旋、与郦君玉明争暗斗了几年的权相,终于结束了他呕心沥血争权夺利可怜又可叹的人生。  少华走进大厅,与母亲相见,愧疚道:“是孩儿失误,让母亲受惊了。”  尹良贞伸手搂住儿子道:“没什么,娘也陪你爹上过战场,他吓不着我,咱们两家的帐也算是清完了,只是苦了燕玉。”  少华看看脸色苍白,神志有些不清的燕玉,心里怜悯,吩咐刚刚进来的吕忠,让人帮着夫人装殓刘捷父子,又对尹良贞道:“母亲保重,孩儿还有军务处理,马上就走,燕玉的事母亲就帮我多多劝慰了。”  安排完毕,他出了府门,天已渐亮,至此名单上的人全部缉拿归案,押进大牢,这一夜街上布满军队,很多人家彻夜不眠,已经猜到有大事发生。少华也知道,此时梁鉴正领着手下一帮大臣,持皇后懿旨,在真金军队的护卫下聚集宫门,准备上朝。眼下他必须要尽快领人接应皇上和恩师了。  一个士兵告诉少华,说真金指挥使想单独见见他。  在积水潭边,晨光映着嫩绿的柳枝,洒在真金那张刀削般坚毅的脸上,此时却没了平时的自负,眼里流露的神情十分复杂。  少华已经知道了泄密真相,索性直说道:“是你把机密泄露给刘奎光的,知道吗,是你间接害死了他。”  真金道:“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是好人,我只是不想白白让他受屈。”  “我难道不知他是好人,郦丞相已经做过交代,我既受丞相临危授命,接了皇上的圣旨金牌,你就是对我不满,也要无条件服从,这是军人的职责。你不问明情况,就私自行动,不但死了刘将军,还差点破坏了阻止叛乱的计划,这罪名你能担得了吗!”  真金叹了口气,一跺脚道:“我不是不懂这些,是一时糊涂了,也绝不会推卸罪责。这次来,就是想说一句,我这人心太窄,做事又莽撞,幸亏你及时弥补,未酿成大错,这次使贵府受惊,十分抱歉,我是来赔罪的。”  说实话,少华也不是不介意,这种后怕,至今仍未消除,但他无奈道:“算了,既然过去,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因私事记仇,也会为你尽量开脱。只是你以后一定要谨慎从事,统领京师,责任重大,糊涂事别再做了。”  得了少华这句话,真金也感激,尤其是后面一句,在少华坦荡的胸怀下,顿感自己确实是对他错看了,嫉妒的毫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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