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高洼不平的土路,两匹快马驮着三人在疾驰,耳边呼呼的风声掠过。幸亏还有罗氏的侄儿小山做向导才抄了这条近路。  路宽了,也平了,对面来了一队士兵,君玉想这里应是离卫所也不远了。她放慢速度,迎了上去,说道:“我是朝廷官员,你们的驻地是不是就在附近?指挥使是谁?”  队伍里有个兵头,来到前面,见来人口气不小,却穿着老百姓的一身旧衣服,便道:“哪来的朝廷官员,就你们?”  荣发是两人合骑一马,她按下前面的小山,喝道:“不得无礼,这是---”她刚要说是丞相,想起方才那伙人,又多了份警惕,改口道:“带我们去见你们的头儿,否则误了大事。”  那人盯着君玉看看,用蒙语说道:“我们头儿是你随便能见的,口气不小,弟兄们,给我抓起来,我看他们就是窥探军情的奸细。”  两名士兵催马过来,就要把君玉三人从马上扯下来,君玉一勒马头,闪开道:“住手!你们是哪一部的,懂不懂军纪,把你们指挥使叫来。”  “什么屁指挥使,快,把他们捆上。”  君玉、荣发明白了,他们根本不是元军,面对三四十人,硬来就要吃亏,君玉脑子一转,说道:“你们不要误了大事,郦丞相被一伙儿歹徒困在了驿站,我是突围来的百姓,向你们求援的,还不快去救人。”  这伙人果然一愣,那人又看了君玉一眼,回头道:“马上去驿站。”  君玉刚松口气,不想这人又下令道:“这三人也不能留着,杀了。”  荣发见已经没了活路,她一拽小山,把他拉下马去,两腿一夹马肚,横冲进对方的队伍里,喊道:“你们快跑!”  这些人猝不提防,有些乱了。荣发紧贴马背,用鞭子猛打,那马本就不认主人,左突右跳,像疯了一样,在马群里乱跑。  “荣发!荣发!”君玉焦急的喊着,哪里想着要逃跑的事,放马就想接近她。  此时一柄刀向她砍来,君玉一低头,躲了过去。身后却有两支羽箭射过,均是掠过自己身边,射中她前面的两名杀手。她警觉的回身去看,没见人,却听到一个声音道:“骚鞑子,你们有啥本事,就会欺负老百姓。”  同时又有两箭为荣发解围,这伙人已经顾不上君玉他们,纷纷调转马头跑了,走的正是君玉她们来的驿站方向。  君玉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刚才小山落马,仗着自己灵活,打了个滚儿,躲了起来,眼下见歹人跑了,才忙着把荣发的那匹马制住,扶她下来。  荣发脸煞白,脚刚落地,腿一软,就倒在君玉怀里。  君玉也是余悸未了,担心道:“你怎么这么莽撞,不要命了?”  荣发看着君玉,嘴里喘着,眼圈红着,埋怨道:“这不是被命逼的吗,大人怎么不跑?荣发就是死也是白死了。”  君玉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汗水,自己鼻子一酸,几乎流下泪来。  刚才仗义出手的人就在不远的一棵树上,此时跳下树来。君玉看清这是个身材矮小精干的青年,岭南人的长相,北方苦力的短打扮,身后背着个长包裹,可能里面藏的是弓箭。  君玉扶荣发起来,对这人拱手一礼,谢道:“承蒙壮士搭救,此恩必报,请问壮士名姓,是哪里人士?”  此人一张嘴倒是满口大都的京腔,说道:“今天是碰巧遇上,见不惯这些蒙古鞑子欺负人才出手,就废了几枝箭,也不必放在心上,萍水相逢,是官是民我也不问你们,”  他瞧见远处一队人马正踏尘而来,便拱手告辞,君玉未及搭话,他已跃出数丈,身手轻捷如风,迅速隐没在远处荒草灌木丛中。  君玉望望那棵树,枝叶十分浓密,怪不得一帮人都没发现,此人一定是早就藏在上面,如今又像刻意躲避,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百姓。  荣发心里那股紧张劲儿还没过去,见远处又来了一队人,不安道:“大人,怎么刚走了一拨,又来了一伙儿。”  君玉道:“别怕,这是真的,刚才那些哪里能有这么整齐的队列。”  军队足足有近千人马,到了跟前,领军的张良立刻认出了是郦丞相,十分意外,忙下马见礼。  君玉不及细说,便问他怎会来的如此巧,张良回道:“这几日,有人见卫所周围有可疑人转悠,我就加派了哨兵巡查,刚才他们禀报说有一队假冒的元军,我就是为此来的,想不到碰上丞相,大人怎么会来这里?”  事情紧迫,君玉简单道:“我在梁庄驿站遇到一伙儿刺客,鹿昭带人把他们引开了。本想去你们那里调援兵,才在这儿碰到你说的那些假军队,如今他们往驿站的方向去了,别的情况现在不明。你马上兵分两路,一路去驿站抓捕,另一路往东,在通往城门的那条大路上支援鹿昭他们,一定要活捉几个,要口供,留证据。”  张良领命,派了五人陪同护送君玉到卫所休息,然后自己分兵行动,抓捕刺客。  追捕行动不怎么顺利,君玉哪里歇的下,在屋里来回踱步,坐立不安,与她平时的冷静稳重判若两人。  时近傍晚,鹿昭、时昌带相府卫队先回,君玉才得知那伙假元军在驿站扑了空,迅速沿踪迹往东追去,把已经合在一处的侍卫们围了起来,三十多名侍卫拼力抵挡,伤的不少,幸亏张良的两部军队先后赶到,才围歼了这帮人。本来是想留下活口,不想到最后,对方竟互相残杀起来,这帮假军人身手很高,灭了自己人后,重伤的服毒自尽,没死的散开逃走了几个,张良正分散部队四处搜索呢。  君玉见鹿昭二人不同程度的带着伤,便催他们去让军医治疗,并一起去慰问了侍卫中的伤员。鹿昭把君玉的官衣冠帽和荣发的衣服交给君玉,上面皱褶不少,下摆沾了点血渍,整体还算是没有污损。  君玉问道:“他们怎么样,没事吧?”  鹿昭道:“没事,就是吓的不轻,毕竟是平民百姓,我们就是挨多少刀,也不能让他们伤了。”  君玉叫过小山来,让他把马还回去,并让他告诉罗氏夫妇,这一功记下了,还有赏赐,不过此事先不能张扬,以后听从大人安排。  天黑前,张良带人押回来一名刺客,这人身上军服已被剥去,叫绳索捆的结结实实,嘴里塞了东西,前额发髻被割断,散落在耳后。  张良道:“他们身上都带着剧毒,就藏在额发辫子里,我们发现后,有了准备,才捉了个活的,应该还有两个没抓住,我留下人正在搜捕。大人还是先回城里去最安全。”  君玉也觉得自己私自出城这么久,万一此事传开,京城的防务还不乱了套。她立即让时昌先行进城告知熊浩实情,以免有流言散布,另外再给府里报个平安。  时昌走后,君玉立即让荣发把官服喷水熨平,张良道:“大人还是便装回去好,怕有零散的刺客。”  “即便有,也不能怕,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既然敢坐这个丞相位子,动了这老虎屁股,就不怕死。这是朝廷的威严,也是官员和百姓的主心骨,你若怕了,他们更猖狂。至于安全,你们有办法的。”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君玉的几十名卫队,即便有不少带伤的,也是个个精神抖擞,驱马簇拥着官服赫赫、一脸威严的郦丞相回城。张良派了五百官兵前后护卫,后面押着刺客,路的两旁,还有不少士兵巡视警戒,这阵势,极大的展示了朝廷官威兵足的气场。  一到城门,就有一队士兵列队相迎,明都着甲佩刀,向丞相禀报道:“熊指挥使让我们在这迎接大人,护送进城,皇上也有旨,宣大人即刻进宫。”  君玉这才注意到明都身边有一位皇宫内侍,不觉忐忑,低声问明都道:“皇上知道了?”  明都点头,不便多说。那名内侍道:“皇上说了,不论大人何时进城,再晚也要觐见。”  一路的凛凛正气、赫赫官威被这句话说的有点泄气,自己毕竟是私自招摇出城惹的,怎么向皇上禀报呢?  君玉的担心并不多余,梁庄离皇城不远,消息很快便传了进来,不过已经变了味儿,纷纷传的是军队起了内讧,两部分打起来了,这种消息就像瘟疫一样,会弄得人心惶惶。熊浩不明实情,在皇城四门增加了军力,并加强了皇宫周边的警戒。幸亏丁时昌及时进城告知,立时在各大街坊贴上了安民告示,此事才渐渐平息。  君玉并未立刻去见皇上,她亲自把刺客押送至刑部的天字号大牢,这里是重要死囚犯羁押的地方,守备相当森严,又特意嘱咐蒙图,没有皇上的旨意和自己的金牌,任何人不得接触罪犯,一定要严防此人被杀或自杀,如果宗人府要介入,立刻向她禀报。  出了天牢,荣发便告知君玉,樊玉已经进城,正在皇宫外等候。  樊玉向君玉汇报了自己所知道的实情,原来这帮人并非是假冒的元军,是刚从东路蒙古军与京师对调过来的一部分,张良他们并不熟悉,这些人也没出具任何符牌,才被当做刺客追剿。  君玉道:“可这些人的行为根本就没有官兵的样子。”  “这些人原本就散漫,怕他们影响整个军队,临时安排他们单独驻扎,派了两名有经验的大将对他们进行整顿集训。出事后,他们自称是得了丞相被追杀的消息,才出兵追剿刺客,如今他们已经被我禁闭,就是与刺客无关,也是严重违纪,且造成伤亡,必须处理。”  君玉回想与这帮人照面的过程,他们的一言一行,绝不是这么简单,真是追剿刺客,为何不对同军将士言明?她立刻对樊玉道:“你回去按嫌犯的罪名对这几位原将领羁押,严加看管,等待处理,其他的士兵也不准随便离队。”  “是”樊玉应着。  望着他认真严肃的样子,君玉想,这绝对是一位忠诚可靠、值得信赖的将领,可他一直是负责统领禁军侍卫,没经过战场的磨练,也没领过复杂的军队。忠贞、尽职、勇猛、服从是他的长处,却缺乏治军的头脑和管理各类兵士的经验。本来想斥责他的话被自己咽了回去,只说道:“这次军队的调整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得到很好的管辖,使关外的军队不再成为隐患,可你疏忽管理,造成影响极坏,即便我念你缺乏经验,可皇上那边也难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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