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廊殿外书房,几株高高的梧桐树,向院里洒下一片片浓密的树荫,抄手廊下的台阶上,少华正专心致志的削一把木剑,随着灵巧的小刀转动,碎木屑不断落下,剑柄上刻的一只飞鸟已接近完成。  小铁锁从外面一溜烟儿的跑进来,光着上身,赤着脚丫,下面的裤子也湿漉漉的,手里还攥着一把水草,冲着少华嚷道:“干爹,你看,我抓到鱼了。”  他一张手,水草落了一地,哪里有鱼儿的影子,愣了一下。转身就跑。被少华一把抓住道:“谁叫你跑到深水塘里去的,怎么没人跟着你?”  秀儿听见,忙从书房出来,还没说话,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就跌跌撞撞的跑来,跪下求饶道:“奴婢一直跟着小少爷来着,可小少爷不听劝,游着游着就到深水里去抓鱼,奴婢喊不回来,只好下去抓,刚下去,小少爷就上了岸,害的奴婢一路也没追上,王爷饶了奴婢吧。”  见那丫头腰以下也是水淋淋的贴在身上,狼狈至极,少华不禁笑了,说道:“起来吧,这事怨我,不该答应让他下水,谁知这小屁孩这么不听话,你去换衣服吧。”  秀儿拿了条汗巾帮铁锁擦着,埋怨道:“王爷本就不该答应,这府里不比乡下,就是不拿规矩拘他,也怕出点意外,下人哪个担得起。”  少华道:“行了,算我错了,我只是不想泯灭他无拘无束的天性,别擦了,带他去洗个澡再过来。”  院里又恢复了安静,少华走到书房套间的窗前,看看正伏案临摹的石头,这孩子骨子里继承了大嫂贞静祥和的天性,回府的这些日子,已渐渐展露出与铁锁不同的性格。少华牢记嫂嫂临终时的遗言,不曾教授石头半点武功,石头也习惯了,每日按他的要求认字临摹,完不成从不离开书房。  少华回到廊下,重又捡起木剑刻着。  燕玉亲自端了少华的药送来,见少华用心专注,不由走到一株芭蕉后,呆呆看着,这一阵她担惊受怕到极点,乍一安心,以前所有的委曲难过都不是事了。眼前的少华虽是清瘦,可脸色有了红润,生活起居也正常了,所有这些,让她仍处在分居的情况下,依然多了几分幸福感。  许是听到燕玉的脚步,少华抬起头来,说道:“夫人怎么来了,大热的天,叫个丫头送来就是了?”  自少华能起床后,熬药的活便放在了小厨房,灵凤宫的药味渐渐淡了,被秀儿精心调制的花草香气替代,所以一早一晚的药都是由厨房的小丫头来送。  燕玉把药递到少华手上,看他一气儿喝了,才道:“我是想来看看你,听旺儿说,你如今天不亮就开始练功,刚刚好点,也不歇着,还鼓捣这些,万一再累着就不好了。”  “没事,我的身体我有数,再说皇上的任命已下,哪有许多功夫慢慢养,这几日我感觉恢复的很好,你放心吧。”  话音刚落,铁锁跟着秀儿进了院子,一身浅蓝色暗纹丝绸衣裤,头发拢的整整齐齐,额后梳着两个俏皮的小抓髻,进来就扎到少华怀里告状道:“干爹,秀儿姐姐说,以后不让我下水了,说让我跟着石头哥哥写字,写不完就不让吃饭。”  看着他委委屈屈的认真劲儿,少华被他逗笑了,便把手里的木剑递给他道:“看看,喜欢吗?”  “喜欢,这是送我的吗?”  “当然,以后就用它跟着干爹学武练剑,不过这字也是要写,干爹会每日检查的。”  铁锁挥挥木剑,比那件竹竿可威风多了,不由笑道:“谢谢干爹。”他摸着那只刻的栩栩如生的飞鸟道:“这只鸟真好看,像天上的真鸟一样。”  少华想起那场山东的叛乱、叛乱中迷茫的灾民,还有沈家兄弟的质朴仁义,便把铁锁拉进怀里,问道:“你知道鸟为什么会飞吗?”  “是,是有翅膀才会飞的。”  这时石头也出来了,妒忌似的看了表弟一眼,也蹭到少华怀里道:“二叔,我的字写完了,你去检查吧。”他那小心眼里,天天等着少华的那通夸奖呢。  少华两手一搂道:“你们听着,刚才铁锁说的对,鸟会飞,靠的是一对翅膀,做人也是一样,学文习武就是为练就自己的羽翼,所以你们从小就要学会刻苦,才会磨练出这对翅膀,有了翅膀,就能上天,飞的高,看的远,才不会迷路。懂吗?”  不知是否真懂,反正俩人争着点头,石头嘴巧,说道:“二叔给的书籍我也喜欢,我会像二叔小时那样刻苦读书的,等长大也要报效国家,像---”  铁锁怕落到后面,抢道:“我也是,干爹教我,大了,我也像岳爷爷那样,精,精--”小脸涨得通红,卡壳了。  燕玉笑的不行,俯身在他耳边道:“是精忠报国。”  铁锁立刻喊道:“精忠报国!”  看着俩孩子煞有介事的样子,连刚进来的吕忠都笑了,说道:“这活脱脱教的就是少爷小时的样子。”  少华不满道:“吕叔说的不对,我小时可比他们听话多了。”  吕忠守着燕玉,不好再说什么,便通报道:“宫里来人下旨,老夫人叫你和少夫人都去接旨呢。”  “我?”燕玉愣了,脸色一变。  少华想了想,对她道:“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跟我来。”他伸手拉住她,牵着出了院子。  燕玉手被他握着,不但心定,还有一种平时没有的温馨。等到了前厅门口,他才放开。  尹老太妃,早已在那儿候着内侍总管显贵,见儿子进来,便一同跪了接旨。   原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赏赐了新任大都监紫云司都督的少华一身大叶鱼鳞黄金护心铠甲,一顶紫金虎头盔。另外又因燕玉平叛有功,赐封忠孝王侧妃的名号,并赐了王妃的诰封。  这件喜事,对燕玉来说是悲喜参半,毕竟父母一年孝期未满,兄长尸骨未寒,自己也不过只落了个名号而已。  少华看着明晃晃的黄金护心镜,看着悲喜交集的燕玉,皇上的心思不言而喻,他无情无绪,淡然接旨谢恩。  少华送出总管显贵,回来见母亲拉着燕玉那欣喜的样子,不忍拂她兴致,又陪着说了会儿话,才与燕玉告辞出来。  默默走了一段路,少华才停住脚步,回身面对燕玉,说道:“我知道你这几年的委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解决,总之是我做的不对,”  他深深吁了口气,又道:“我的心事你明白,也知道我们没有别的出路,请,请你再给我些时间,我--也许---”  燕玉打断少华的话道:“我都等了你三年了,还在乎等吗,我说过,我生是皇甫家的,死也不会离开,哪怕等你到白头,即使不能同穴,也要入了皇甫祖坟,远远看着你。”  “你,你这是何苦。”少华心里一紧,眼眸发热,怕燕玉看到, 倏然转身,像逃离一样加快了速度。走了一阵,才知燕玉并没跟过来。  他一早上还算淡定的心情被搅乱了,不想见任何人。回到书房,打发凤儿带着石头两人逛街去了,自己闷坐在屋里发呆。  此时萧小进来了,晃着高高的个子,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让少华一下想起君玉的话,不禁气道:“你这几次休假,都在我这儿瞎混,也不知去梁府再努把力,我和大人给你铺了路,你就不懂得珍惜,今日师父不留你,你是自己去,还是我送你去。”  萧小奇怪道:“师父,你不是不喜欢她吗,干嘛还要催我上门。”  “你长胆了,还敢钻师父的空子,我告诉你,这世上能两情相悦愿付终生的人不多,你可别做后悔的事。你到底听不听?”  萧小这才收了嬉笑,为难道:“师父,我不是不想,只是她太刁难人,说我上次骗了她,非要,非要我长了学问才肯理我,就是,就是---”  少华明白是为什么了,这小丫头有点脾气,凭他这徒弟的底子,认读写才刚学会,确实为难了。  他走到案前,拿了支笔,略一思索,眼前不禁飘过那位精灵古怪的小姑娘影子,暗暗一笑,提笔写道:伊是蒲苇韧如丝,我为磐石无转移。蒲苇近秋行怯怯,磐石如臂任依依。  写完回头,发现萧小也在身后急火火的看着,便道:“这是从汉代乐府诗里援引来的,表明了你要守护她一生的心意。”  “我懂,师父的那本诗经我也看过,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都给她念了,她说我是鹦鹉学舌。”  少华噗嗤一下笑岔了气,拍着他肩膀道:“行行,这些以后慢慢学,先把她哄好,你这媳妇就丢不了了。”  “哎!”萧小喜滋滋的拿了诗句就要往外走。  “回来!”少华喊住他道:“你就这样念给她听?傻瓜,给我把这些背熟,然后守着她亲笔写,字不用多好看,但要认真,用心去写,拿出你的诚心来认错。”  “什么?”萧小一愣。  “哦,也不全怨你,是我引起的,好吧,你替师父给你这徒弟认个错,就说给我个面子,你们和好吧,这总可以了吧?”  “师父!”萧小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说道:“谢谢你!”

本章已完 m.3qdu.com